人工智能和電動汽車正在消耗巨大的電力，而 Constellation Energy Corp 和 Vistra Energy Corp.可能會因此受益。

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哈里斯堡以南的薩斯奎哈納河上一座狹窄的小島上，一件非凡的事情正在發生。曾在1979年發生過歷史性放射性泄漏事故的三哩島核電站，正在悄悄爲重啓做準備。三四年內，這座未受損的反應堆可能會再次啓動，標誌着美國能源新時代的到來。

總部位於巴爾的摩的Constellation Energy公司首席執行官喬·多明格斯 (Joe Dominguez) 表示：“這將具有極大的象徵意義。”該公司擁有三哩島的反應堆。1979年的事故讓核電行業吸取了許多教訓，如今，多明格斯表示，三哩島也可能成爲“核電重新引起人們興趣的發源地”。

在美國，核電復興的星星之火已經點燃。政府正在向核電行業注入數十億美元，科技巨頭如比爾·蓋茨和OpenAI的薩姆·奧特曼也在支持新興公司，公衆對核電的支持率顯著上升。

核電行業復甦的一個跡象是Constellation的股價表現。這家美國最大的核電站擁有者幾年前還在向州監管機構請求救助；現在，該公司的業績蒸蒸日上，其股價在過去一年中上漲了 70%。隨着政府支持的增加以及公用事業公司提高對核電站所有者的支付，Constellation和類似的得州發電企業Vistra的股價預計將繼續上漲。其他上市的核電相關公司，如加拿大的鈾礦和核技術公司Cameco，也可能受益於鈾需求的增長。

就在覈能時代似乎即將走向衰落之際，核能的復甦到來了。美國 94 座核反應堆的發電量佔美國總發電量的 18.6%，足以爲 7200 萬戶家庭供電。核能是美國最大的無碳能源。但核能佔總發電量的份額在 20 世紀 90 年代達到 20% 以上的峯值後，多年來一直在下降。2012 年至 2021 年期間，美國有十幾座核反應堆關閉。

形勢正在轉變。原定於 2021 年至 2025 年關閉的六座反應堆已通過州和聯邦政府的行動得以挽救。三座已關閉並退役的反應堆可能會重新啓動，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蓋茨的核能公司 TerraPower 正在懷俄明州一座退役煤電廠的場地上準備建造一座新反應堆，政府資助資金超過 20 億美元，兩家奧特曼支持的公司正在測試核技術。拜登政府宣佈了到 2050 年將國家核電容量提高兩倍的目標。

核電復興的最大推動力在於美國的電力需求在經歷了十多年停滯後開始增長。在某些地區，需求正在激增。電動汽車、爲人工智能提供動力的數據中心以及推動“美國製造”工業繁榮的新工廠都需要大量的電力。公用事業公司正爭相確保可靠的電力供應，並願意爲此支付高額費用。覆蓋中大西洋和中西部地區的電網運營商在7月同意將支付給發電廠的容量費用提高九倍，這爲發電廠所有者帶來了數十億美元的意外之財。

在過去的幾個世紀裏，這種新能源可能來自煤炭。但美國的氣候目標更傾向於不排放二氧化碳的能源，而核能、太陽能和風能就是其中之一。在這些能源中，核能作爲一種無碳排放的能源，具有無論日曬風吹都能持續發電的優勢。

“如果我們要實現能源轉型，我們需要相當於數百座胡佛大壩的穩定電力，而我們現在已經不再建大壩了。”伊利諾伊大學教授、前能源部最高核電官員凱蒂·赫夫說道。赫夫在政府任職期間，在覈能政策方面取得了顯著成果，阻止了核電站的關閉，並升級了老舊設施以提高性能。

不過，核能復興的故事也有一個很大的警告。儘管拜登政府和各州政府已經阻止了一些核電站關閉，並敦促停運站點的所有者重新啓動核反應堆，但美國要實現更大的目標仍然面臨巨大挑戰。將核能產能提高三倍需要建設大約200座大型反應堆，而目前沒有一個新的反應堆正在建設中。即便在年底前宣佈新項目，規劃和建設也可能需要十年時間。

儘管聯邦和州政府的補貼越來越多，具備建設核反應堆實力和經驗的公用事業公司卻尚未準備好承諾啓動大型項目。美國能源部在一份報告中承認，除非有更多的納稅人支持或創新的資金模式，否則該行業可能陷入僵局。

擁有全球最多反應堆的美國，正面臨被趕超的風險。全球目前有64座反應堆在建，其中約30座位於中國，且中國最近批准新反應堆的速度達到了每年10座以上。法國、俄羅斯和韓國也有自己的雄心勃勃的政府支持計劃。

向艾森豪威爾學習

在覈能發展的大部分歷史中，美國一直引領着這項技術的開發和部署。商用核反應堆行業起源於美國國防部二戰時期的核武器計劃，其基本組成部分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在覈反應堆內部，充滿鈾的管道爲核裂變過程提供動力，即中子與鈾原子碰撞，釋放能量並引發更多反應。美國反應堆使用水來控制溫度。反應堆產生的熱量將水變成蒸汽，推動渦輪機旋轉併發電。

1958 年，德懷特·艾森豪威爾總統在賓夕法尼亞州希平波特爲第一座核電站舉行了落成典禮，並在演講中讚揚了美國“讓原子能爲人類謀福利，而不是毀滅”的能力。到了 20 世紀 60 年代，美國已建成數十座核電站，能夠爲數百萬家庭供電。

但核電的推廣並非一帆風順。核能與核武器的聯繫使其長期以來備受爭議。儘管安全措施有所改進，但仍未能完全消除公衆對放射性泄漏的擔憂。這些擔憂在1979年部分成爲現實，當時三哩島的一個反應堆部分熔燬。事故迫使人們撤離，並引發健康擔憂，儘管核監管委員會表示，事故中的“少量放射性釋放對工人和公衆沒有可檢測的健康影響”。1986年切爾諾貝利事故和2011年福島事故更具毀滅性，進一步減緩了新核電站的建設進程。

還有其他問題。政府尚未解決如何處理核電站產生的核廢料。美國人不希望核廢料存放在自己的社區或通過它們的社區運輸，因此許多核廢料目前被封存在靠近反應堆的混凝土中。對輻射和放射性廢物的擔憂是導致1970年代後期新核反應堆推廣放緩的原因之一。核反應堆的總數在1990年達到112座的峯值，此後逐漸減少。

近年來，經濟壓力成爲迫使核電站關閉的最大因素。天然氣已成爲美國最大的電力來源，廉價天然氣和日益增長的可再生能源使批發電價下降，導致核電站在電力拍賣中難以競爭。沒有參與熔燬事故的三哩島反應堆在2019年因財務問題關閉。當時，多明格斯表示，該反應堆每年虧損超過1億美元。

自那以來，最大的變化是政府對核電的支持發生了改變。《通脹削減法案》包括與風能和太陽能相媲美的核能稅收抵免。這些抵免基本上爲核電站支付的電價設定了一個底線，遠高於運營成本。能源部還直接資助了瀕臨關閉的核電站。加州最後一座核電站、爲該州提供9%電力的迪亞布洛峽谷核電站原定於今年和明年關閉其兩個反應堆，但11億美元的聯邦資金將幫助其再運行數年。

政府領導人可能正在順應公衆的意見。皮尤研究中心發現，2023年有57%的美國人支持增加更多的核電站，而2020年這一比例爲43%。共和黨人對核電的支持度較高，但民主黨人對這一行業的接受度也在逐漸上升。

“你可以看到一代人的觀念轉變——從那些在覈能與核武器計劃相提並論的年代成長起來的人，轉向沒有那種歷史包袱的年輕一代，”美國愛達荷國家實驗室主任約翰·瓦格納說。這個由政府運營的實驗室是75年前核能發電的發源地，現在正進行新的核電技術實驗。

新一代有着自己的存在性恐懼——氣候變化——並且他們越來越認爲核電是解決方案。儘管太陽能和風能的發電量在增長，但這些能源是間歇性的，而大多數鋰電池只能持續運行四個小時——不足以讓美國人在夜晚度過用電需求。

全球政界人士都在擁抱核能。在去年12月於迪拜舉行的COP28氣候大會上，包括美國在內的20多個國家同意努力到2050年將核能產能增加三倍。簽署國包括日本，這個國家在福島事故後暫停了所有的核電站。

評估獲勝者

“這是一個令人着迷的時期，可能是我在這個行業40年來看到的最好供需基本面，”Cameco首席執行官蒂姆·吉策爾說。Cameco公司正在重新開放因福島核電站事故關閉的鈾礦。隨着鈾價上漲，該公司的股票也隨之上升。分析師預計明年該公司的收益大約翻倍。這種炙手可熱的增長率還沒有完全體現在股價中，當前市盈率爲預期收益的29倍。

在覈能復興中，其他的大贏家是現有反應堆的所有者；他們將從電價上漲中受益。Constellation 和 Vistra 處於特別有利的地位，因爲它們作爲獨立發電商運營，其利潤不像傳統公用事業那樣受到監管。他們的反應堆越來越有利可圖，其股票市盈率低於市場平均水平。

他們還可能無需舉債建造新反應堆，就能增加核電產能。Constellation公司的多明格斯認爲，通過現代化現有電廠並重啓停運的電廠，公司可以增加1.5到2吉瓦的產能——大約相當於胡佛大壩的發電量。

密歇根州正在展開一個老反應堆是否能夠重啓的首個試點項目。霍爾泰克國際公司（Holtec International）是一家通常通過退役核電站賺取利潤的公司，現在計劃重啓位於密歇根湖岸邊的一個名爲Palisades的停運反應堆。

霍爾泰克的政府事務和通訊主管帕特里克·奧布萊恩表示，該公司在2022年從公用事業公司Entergy接管這個場地時，並沒有預期會重啓反應堆。但密歇根州州長格雷琴·惠特默的辦公室堅持要求他們考慮這個問題，而且該州願意提供部分資金來促成此事。密歇根州承諾到2040年使其電力網絡實現脫碳。州官員意識到，如果不包括能夠爲80萬客戶供電的Palisades核電站，將會是一個重大挫折。該州首席氣候與能源戰略官卡拉·庫克表示：“如果不讓這個設施重新上線，達成州的氣候目標將非常困難。”

該州已承諾提供3億美元支持Palisades，聯邦政府也有條件批准了15億美元的貸款擔保。根據許可審批的進度，Palisades有望在2025年10月重新投入運行。該公司還申請建造兩個小型反應堆，可能爲額外約50萬人提供電力。

並非所有人都對此表示歡迎。塞拉俱樂部（Sierra Club）認爲，重啓Palisades意味着更多危險的核廢料將存放在密歇根湖岸邊。該環保組織還表示，州政府正在浪費本可以用於更好選擇上的資金，包括更快速地推廣太陽能和風能。

三哩島可能是下一個重新啓用的退役地點。最近的一次工程評估帶來了好消息。“設備的狀況與我們在2019年提前關閉它時一樣好，”多明格斯說。

他補充道，如果公司繼續推進，重啓過程可能需要36到48個月。NextEra公司首席執行官約翰·凱特查姆最近對投資者表示，他們公司正在“考慮”重啓愛荷華州的一個退役反應堆。

升級和重啓現有電廠可能在未來十年內將核電產能增加約5%。要實現政府三倍增產的目標，美國需要開展一項規模比曼哈頓計劃大幾倍並持續數十年的努力。這樣將耗費數千億美元，並需要培訓多達37.5萬名工人。

最近的歷史對此並不看好。在過去28年裏，美國僅建造了三座核反應堆。其中兩座位於佐治亞州奧古斯塔附近，分別在2023年和2024年開始運營。在啓動儀式上，能源部長詹妮弗·格蘭霍姆充滿希望地宣稱：“兩個完成了，還剩198個！”

來自喬治亞州的教訓

接下來的198個反應堆不會輕易建成。喬治亞州的反應堆，即Vogtle 3和4，提供了一個警示性的故事。最初預計在2016年和2017年完工，它們卻遭遇了嚴重的延誤和成本超支，估計高達200億美元。設計這些反應堆的西屋電氣公司在項目中途申請了破產保護。有時，運送到工地的反應堆部件甚至無法正確組裝在一起，負責部分建設工作的所有者南方公司代表喬·克萊查說。

克萊查表示，根本問題在於建造新工業設施的首個版本總是困難的，並且往往會受到延誤和成本超支的困擾。在建造了足夠多的核反應堆之後，施工團隊解決問題的經驗積累下來，成本節約纔會開始顯現。他現在爲一家名爲The Nuclear Company的初創公司工作，正在推動幾個大型標準化反應堆的發展。

佐治亞州的成本超支大部分將由電費用戶支付，而這些用戶已經面臨電價上漲的壓力。這讓佐治亞州的監管機構陷入了兩難境地。新的數據中心和工廠正在導致電力需求超出他們之前的預測，但他們對在沒有爲消費者提供保障的情況下批准新電廠持謹慎態度。“我們有能力建造更多的大型核電機組，而且我們確實需要這些產能，”佐治亞州公共服務委員會副主席蒂姆·埃科爾斯在給《巴倫週刊》的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但我們不能像以前那樣做——我們需要保障。”

現在的問題是誰來提供這種保障。在核計劃最爲激進的國家，如中國，政府資助的項目爲工人團隊提供資金，使他們能夠在不同的工地快速高效地建造相同的反應堆。他們現在能夠在七年或更短的時間內以遠低於美國的成本建造反應堆。

美國採取了不同的做法，向私人公司提供補助金和貸款擔保。美國能源部的貸款項目辦公室正在審查價值650億美元的各類核能項目貸款申請。

值得關注的參與者

這五家公司各自針對核能繁榮制定了明確的計劃。其中一些公司已經取得了長足的發展。

Note: E=estimate. N/A=not applicable

來源: Bloomberg

這些資金已經激發了創新和競爭的浪潮。一些公司正在設計使用新方法來生產和儲存核能的反應堆，這些反應堆可以快速建造成模塊化段。新興公司包括比爾·蓋茨於2008年創辦的TerraPower公司和由OpenAI的奧特曼擔任主席的上市公司Oklo。這些公司表示，它們能夠比大多數現有的行業參與者更高效和更安全地運營，但它們距離生產反應堆還有數年時間。它們的設計尚未獲得核管理委員會的批准。

一些人認爲，美國可能犯了錯誤，向幾家公司提供貸款，而不是直接資助大規模建造標準化反應堆。

“我認爲他們的初衷是好的，”美國核能學會國際委員會主席、核能技術公司Lightbridge首席執行官塞思·格雷說。“但從冷靜的現實來看，其他國家做出了更好的決定。美國可以迎頭趕上，也可以做得很好，但我們確實有點着急，因爲我們昨天就需要這些能源了。”

美國能源部沒有回應格雷的批評。赫夫表示，能源部認識到直接資助是一種“更可靠得多的策略”，可以快速建造核電，但這種方法受到國會撥款的限制。

儘管如此，赫夫和其他官員認爲，核能的未來之路可能涉及一些不尋常的參與者。大科技公司對核能表現出了特別的興趣，尤其是在數據中心和其他應用領域。核反應堆可以支持巨大的電力需求，包括最苛刻的人工智能應用，而不會增加碳排放。所有大科技公司都有減少碳排放的目標，但隨着它們投資於耗電量巨大的人工智能，達成這一目標變得具有挑戰性。爲了控制自己的排放，這些科技巨頭髮現自己不能再做被動的電力消費者。

微軟正在招聘核能專家，並且願意進行實驗。該公司同意從奧特曼支持的一家初創公司Helion購買最早在2028年提供的核能，該公司致力於核聚變技術——大多數專家認爲該技術離商業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今年早些時候，亞馬遜還與電力生產商Talen Energy達成協議，將其數據中心直接連接到賓夕法尼亞州現有的一座核電站，繞過電網。該協議不會增加國家的核電產能——事實上，批評者認爲這會減少其他客戶可用的電力——但它表明，核能已進入這些公司的視野。

其他協議可能會導致新的核反應堆建設。Alphabet、微軟、亞馬遜和鋼鐵製造商紐柯正在與總部位於北卡羅來納州的公用事業公司Duke Energy合作，探索新的融資機制，“專門設計用於降低核電和其他清潔能源的長期成本”。這可能包括承諾的“關稅”，以爲新電廠提供部分資金。Duke尚未宣佈新電廠的建設計劃，但該公用事業公司可能需要核電來滿足其不斷增長的電力需求。去年，Duke增加的客戶數量創下了歷史新高，其對2030年前新電力需求的預期比兩年前高出八倍。“新的核電無疑將在Duke Energy的清潔能源未來中發揮作用，”Duke的首席核官員凱爾文·亨德森在向《巴倫週刊》發表的一份聲明中說。

科技公司拒絕接受關於其戰略的採訪。一些核能專家對它們是否會承擔足夠的成本來啓動核電建設持懷疑態度，認爲這離不開更多的政府支持。儘管如此，經濟和環境的雙重需求已經將核能重新推向了聚光燈下。未來幾年將決定這項技術是否準備好再次大放異彩。

文章源自Barron's《Get Ready for the New Nuclear Age. It Could Help Solve America’s Electricity Proble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