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電廠，作者 | 何暢‍‍‍‍‍，編輯 | 高宇雷

1月22日，作爲愛奇藝迷霧劇場的又一力作，打着“2025開年第一猛劇”旗號的懸疑罪案題材電視劇《漂白》，已經揭曉了故事的結局，反派一一落網，給了捂着心口追更的觀衆一個交代。然而，屏幕之外，圍繞該劇及其原著小說的版權爭議依然在繼續。

1月20日以來，前調查記者王猛（真名王鑾鋒）在其微信公衆號“猛哥”發佈多篇文章，稱《漂白》從劇名到劇情，均“漂白”了其2012年發表於《南方都市報》的深度調查報道《漂白》。根據已經公開的信息和《漂白》劇組的回應，該劇的影視改編權購買自陳枰出版的小說《漂白》，而陳枰也是該劇的編劇和監製。

在王猛貼出的調色盤（即將兩則文本中相似的部分以相同顏色標示，從而進行對比）中，陳枰的小說與其當年發表的報道在文本上存在多處相似，部分表述幾乎完全一致。面對抄襲指責，陳枰三次發佈聲明，堅稱小說《漂白》不存在抄襲，並提出“與其在網上蹭熱度，不如拿起法律的武器，我方定會奉陪”。

這邊王猛與陳枰脣槍舌劍，那邊《漂白》的愛奇藝內容熱度突破了10000。一同流出的還有一張微信截圖，輕描淡寫說着“沒準這一鬧，破萬了”的愛奇藝員工，在朋友圈攜戰報向一位名爲“Leon”的微信用戶討要一頓飯。

“Leon”是愛奇藝高級副總裁陳宏嘉，長期負責市場營銷業務。此前，愛奇藝始終沒有通過官方口徑就此事給出回覆，儘管它是《漂白》這部劇的出品方和獨播平臺。但現在看來，也許“我請客”這三個字本身就是一種回覆。

熱劇之外的抄襲爭議

和近年來的諸多懸疑罪案題材電視劇一樣，《漂白》以世紀之交的東北作爲故事發生的主要背景，震驚全城的碎屍案，將受害人、罪犯與警察之間的命運勾連起來。其中，幾名罪犯在通過極爲殘忍的方式搶劫並殺害受害人後，連同家人一併改名換姓，“漂白”身份藏匿外地，直至多年後被繩之以法。

作爲愛奇藝迷霧劇場的開年之作，《漂白》 保持了這個廠牌一貫的精簡——只有14集，但劇裏劇外都保持了極快的節奏。劇裏，藏屍、傷警、綁架，前三集就放出了三個案件衝突；劇外，下證後火速定檔，定檔即開播，算上付費加更，不到一週時間就播到了最後一集。

雖然片頭標註了“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但在前調查記者王猛看來，該劇從劇名到劇情，均“漂白”了自己2012年發表於《南方都市報》的深度調查報道《漂白》，後者是他輾轉多地採訪近百人、甚至拿到了案件全部卷宗、幾經周折撰寫而成的。他在長文中稱：“愛奇藝的《漂白》創作團隊在發佈之前，並未與我或南方都市報進行任何溝通，宣傳材料中也未標明原作來源。在一個應當格外尊重版權的影視行業中，居然出現如此公然的行爲，實在令人費解。”

根據已知信息，電視劇《漂白》改編自陳枰的同名小說，陳枰也是該劇的編劇與監製，名字出現在愛奇藝官方放出的宣傳海報上，而且位列導演之前——對編劇這個工種而言，這意味着對其勞動成果的尊重。

但如果編劇的勞動成果取自他人，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王猛放出了《漂白》的稿件全文，並將小說《漂白》與之進行對比，列舉了十餘處存在相似甚至極爲相同的細節。“《漂白》一文一共15000字，被陳枰的小說《漂白》抄襲和引用瞭如此之多，且都是核心信息，簡直喪心病狂。”

部分調色盤對比 來源：“猛哥”微信公衆號

面對涉嫌抄襲的質疑和指責，陳枰在微博賬號三度回應，稱小說《漂白》基於其“第一手採訪情況創作”。“深度報道《漂白》和小說《漂白》是針對同一真實刑事案件創作的作品，彼此享有獨立的著作權”，“深度報道作者提出的所謂‘抄襲事實’，均屬於公有領域內容或有限表達，不受《著作權法》保護”。

陳枰的回應 來源：陳枰微博

然而，陳枰聲明中提到的邀請其以前述案件爲原型、作爲編劇創作電影劇本的那位電影製片人呼和巴特爾則表示，自己是在讀過王猛的報道之後纔對案件產生了興趣，希望將這個題材搬上銀幕。他說，王猛爲他提供了很多采訪過的線索，他也向陳枰推薦了王猛的文章，並帶她四處採訪，分享了諸多素材。不過，由於兩人在創作方向上未能達成共識，劇本創作停滯。直至2022年，陳枰出版了小說《漂白》。

陳枰的每一次聲明中，都在強調通過“專業法律途徑和方式來解決問題”，即“如果你認爲我抄襲，那麼請你來告我”。衆所周知，與著作權侵權相關的訴訟程序較長，並不好打，莊羽告郭敬明、瓊瑤告於正的過程就是先例。而陳枰本人曾經多次遭遇版權糾紛，其參與編劇的《激情燃燒的歲月》《北轅南轍》等電視劇均被涉及，被指抄襲或起訴。

愛奇藝扮演了什麼角色

北京安傑世澤律師事務所廈門辦公室合夥人、科技產業法律顧問團隊負責人周敏超律師告訴電廠，新聞報道是對現實事件的報道，與其他形式的文字作品相比，新聞報道更具有公共屬性，私有性相對弱化，但這並不意味着新聞報道可以被隨意引用、轉載。

“新聞報道存在兩種形式，一種是單純事實信息，即僅包含‘時間、地點、時間、原因’等基礎要素，沒有獨創性的表達，此類信息不受著作權法保護。另一種是時事性文章，通過作者採寫創作，在事實的基礎上融入作者獨創性的表達，該類時事新聞系作品，屬於著作權法保護的客體，未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得隨意轉載、引用。”

在其看來，判斷真人真事改編的現實主義題材作品是否侵犯著作權，重點在於該作品是基於事件的單純事實信息進行改編，還是引用了新聞報道中的獨創性表達、與新聞報道的表達存在實質性相似。

除了王猛與陳枰之間的交鋒，1月22日晚間，《漂白》劇組也就此事作出回應，稱電視劇《漂白》的影視劇改編權購買自陳枰同名小說，並委託陳枰進行劇本改編工作，根據雙方簽署的相關合同約定，陳枰應負責保證原著小說及劇本內容合法合規，且不侵犯任何第三方權益，如因此產生任何爭議糾紛，由陳枰承擔相應責任。

劇組回應 來源：電視劇《漂白》官方微博

作爲電視劇《漂白》的主要出品方和獨播平臺，愛奇藝並未對外給出任何官方口徑的回應。但從劇組的態度可以一窺愛奇藝的態度——也就是影視劇改編權的獲取合法合規，至於原著小說及劇本內容是否侵權，責任歸屬在於陳枰，也許平臺還將就由此產生的糾紛向陳枰追責。

對此，周敏超律師認爲，如果最終認定影視作品《漂白》構成對南方都市報的深度報道《漂白》侵權，則愛奇藝作爲該影視作品的著作權方和出品方，需要承擔侵權責任。即使其購入小說的流程合法完整，但愛奇藝作爲製片方可能會被認定爲未盡到合理審查義務。此外，小說作者陳枰擔任編劇，可能會認定製片方存在過錯，應當承擔侵權責任。承擔侵權責任後，愛奇藝可以依據與小說作者陳枰之間的合同約定向其追責。

爭議待解，但電視劇《漂白》已經成爲了2025年愛奇藝第一部內容熱度破萬劇集，也是迷霧劇場的首部內容熱度破萬劇集。戰報發佈的同時，一張微信截圖在網絡流傳。一位承擔電視劇《漂白》宣傳支持工作的愛奇藝員工和愛奇藝高級副總裁陳宏嘉所在的三人羣組中，關於《漂白》抄襲爭議的討論是“沒準這一鬧，破萬了”和慶祝內容熱度破萬的“我請客”。

在愛奇藝，一部劇的內容熱度破萬，是其“爆”了的標誌之一。2022年和2023年，愛奇藝均誕生了5部內容熱度破萬劇集，既包括“全民爆款”《人世間》和《狂飆》，也有在暑期檔紅紅火火的《蒼蘭訣》。2024年，這個數字下降至3部，尤其是在上半年，對比騰訊視頻、優酷的多點開花，愛奇藝唯有一部年代劇《追風者》內容熱度破萬。

截至發稿，愛奇藝內容熱度破萬劇集及其豆瓣評分 電廠製圖

因此，《漂白》取得的成績相當於2025年的開門紅。只是，熱度之外，口碑難料。其豆瓣評分爲6分，將將及格，是愛奇藝“破萬俱樂部”中分數最低的一部。低分評價裏，“抄襲”一詞反覆出現。一位打出一星的用戶寫道：“雖然我影響不了它的播放量和熱度，但我可以以微薄之力影響它的評分，以示我對抄襲和無底線宣發的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