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張霖鬱

設計 / 師 超

美國當地時間2月26日，特朗普（Donald J. Trump）自1月20日總統就職儀式後首次在白宮舉行內閣會議。

當天擁擠的會議室裏，特朗普邀請媒體在場，全程錄製，這在美國史上罕見。

正式開場前，特朗普請政府成員進行禱告，這也是共和黨競選時所主張的，他們要回到美國的傳統信仰軌道上。

簡單介紹上任一個月的成就之後，特朗普很快把話題轉給靠牆坐在圓桌第二排的馬斯克（Elon Musk）。馬斯克成爲此次內閣對外媒體會上首位發言人員。

他當天穿着黑色休閒西服，裏面是黑色T恤，頭戴黑色運動帽。

發言時，他雙手敞開黑色西服，露出裏面T恤的字樣：Tech Support（技術支持），他說：“在這兒，我是一位謙卑的技術支持人員，DOGE（政府效率部）是幫助政府更新計算機系統，這些系統有的已非常陳舊。另外，我們幫助政府解決財政赤字，美國有兩萬億美元的赤字，現在因貸款支付的利息已超過國防開支，光利息就有1萬億美元。如果這種情況持續的話，美國（最後）將破產。（削減開支）不是選項，而是必須。我們必須（縮減開支），到2026年把1萬億美元省下來……這意味着從現在開始我們每天要省出40億美元，一直到9月底。”

說這番話之前，他負責的DOGE部門已給全美約200萬名聯邦公務人員發了一封郵件，郵件內容很簡單，標題是“你上週做了什麼？”，正文內容要求公務人員列出上週所做的五件事，回覆截止時間在兩天內。

此次會議後，他又發了第二封類似郵件，並且馬斯克在自己的X賬號上發文：“總統已明確表示，這（回覆郵件）對行政部門是強制性的。任何從事機密或其他敏感事務的人員仍需在收到電子郵件後作出回應，但可以簡單回覆其工作屬於敏感內容。”

這兩封郵件引發美國聯邦公務人員羣體性困惑和恐慌，他們主要擔心兩點：第一，要不要回這封郵件，因爲他們有自己的直屬領導和機構；第二，怎麼回？寫什麼？內容會不會直接導致自己被裁……

實際上，有一部分約100萬名公務人員回覆了，一部分沒有回覆。有些機構的直屬領導告知下屬不一定要回。

馬斯克似乎在複製自己收購推特後的裁員做法。

這些收到郵件的政務人員都有同樣的聯想，所以在是否回覆郵件上，顯得非常糾結。

當天的內閣會議，在場媒體問馬斯克：是否有內閣成員對這一做法表示異議，他如何處理這些不同意見？特朗普於是接過該話題，當場問：“有人對馬斯克不滿意嗎？”現場沒有異議，有人鼓起掌聲表示認同。

很快一位記者追問馬斯克，“那些沒有回覆的，是否會因此被裁掉？回覆郵件到底是強制性的還是自願的？另外，此次裁員是否有人數或成本目標？”

馬斯克回答：“發郵件的意圖更多是測試對方是否還活着，或者是否是真實存在的人，而不是虛構人，因爲有些人用這些‘假人’領取薪水。但凡是活着的人，應該都有能力回覆郵件。總統讓我（在降本上）做得激進一點，我當然要服從。這件事我問過總統，是否可以發一封標題爲‘你上週做了什麼的郵件’，他同意，所以我們就按着這個方案做了。我們希望那些重要且工作成效優秀的人留下來。如果你的工作不那麼重要，或者你在工作崗位什麼都不做，這些人不應該獲得政府的薪水。”

馬斯克回答結束，特朗普補充說：“那些至今沒有回覆郵件的人，他們可能要被淘汰。也許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我們卻一直在給這些不存在的人發工資。他們沒有回覆，也有可能已去世，有可能已經搬家等等。在公職人員人均支出上，拜登執政時美國排名倒數第一，而中國排在前10位，這無法接受。”

馬斯克發出第二封郵件的時間是當地2月28日晚，他同時於3月1日也在X上發文。

評論區的言論代表了不同的立場和聲音，但有一些公務人員說他們無法回覆郵件，因爲他們需要回到軍事基地的辦公室纔有權限進入系統回覆，而當下，他們不在基地。有些人表示，他們問過自己的上司，覺得不需要回復。

這兩次郵件已成爲全美話題，登上美國脫口秀節目，有人調侃自己上週做的五件事：收到郵件、打開郵件、閱讀郵件、對郵件進行嘲笑以及刪除郵件。

馬斯克領導的政府效率部在X上有官方賬號，每天都會高頻發出降本條目以及節省的具體金額，那些被取消的項目包括民主黨支持的性別不確定性研究等，同時也包括與中國兩所大學的合作項目。

颳起的“反馬斯克風潮”

美國本土反對馬斯克的聲音，並不是從他拿錢支持特朗普競選、之後加入政府負責政府、效率部大量裁員開始的。

很多人是從他改變政治立場開始的。

他最早是民主黨也就是奧巴馬、拜登黨派的支持者，民主黨相信全球氣候變暖，支持新能源汽車，這與特斯拉早期的理念吻合。特斯拉發展之初是奧巴馬執政期，馬斯克當時對奧巴馬有一種崇拜。是在奧巴馬執政時期，特斯拉拿到美國汽車專業媒體重要的年度車型獎項。

同一時期，特朗普所在的共和黨普遍不關注環境，特朗普本人對外宣稱自己不相信全球變暖。他們喜歡油車比如美國大皮卡，不喜歡豐田普銳斯這樣的新能源汽車。特斯拉發展初期，他們對馬斯克展現出嘲諷。

2022年之前，馬斯克本人也對特朗普有諸多批評。

但2022年5月19日，他在X（那時還叫推特）上宣佈自己不再支持民主黨，他將轉投共和黨。評論區的留言中，他說特斯拉總銷量在全美第一，但自己並沒有受到拜登政府的重視。

從歐洲到美國本土，很多人至今無法理解，馬斯克本人是如何從左翼變爲右翼的，尤其是如何從特朗普的批評者變爲如今與特朗普形影不離的人。

第二件形成“反馬斯克”風潮的事件是馬斯克本人在2025年1月20日特朗普就職典禮當天，演講前，他在現場對公衆兩次伸出右手，手掌向下打招呼，但很多人馬上聯想到二戰時致敬希特勒的動作。

這一動作引發很多人的不適，當然同樣也有很多人站在馬斯克一方，拿出很多政要以及明星的照片，指出這些人也曾做過相同的動作，爲什麼馬斯克做了就有人反對？

美國和歐洲對納粹極爲敏感，之前大衆集團前CEO迪斯（Herbert Diess）因爲開會時說出了相關詞彙，而引發員工的抗議，他最終進行道歉。

近期，馬斯克接受了一次長達兩小時以上的採訪，這一話題又被問起。

他解釋說：納粹的真正邪惡之處並不在於他們的時尚或行爲舉止，而在於戰爭和種族滅絕。他不是納粹，沒有主動實施種族滅絕，但他說網絡上對他的仇恨“讓他有壓力”。

歐洲人反對馬斯克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對AfD（德國選擇黨）的公開支持，就像他支持特朗普一樣，AfD同樣是右翼。作爲歐洲領土之外的美國公衆人物，他在政治上不像其他企業家低調謹慎，反而鮮明表達立場，尤其對其他國家的選舉事務進行公開站隊。

在美國本土，隨着政府效率部推出的更多降本舉措，這將涉及更多美國公民以及家庭的直接利益，反對馬斯克的聲音更爲明顯。

“特朗普邀請馬斯克成立政府效率部降本，這在其他國家包括美國似乎沒有這個先例。企業家有自己的利益邊界和利益驅動，他們或早或遲與政府事務會有衝突。另外，馬斯克通過這一項目，進入政府系統，將有機會獲得更多保密信息，對商人來說，這些信息本身有價值。”一位常駐德國的企業家告訴汽車商業評論。

一些熟知美國政治的專業人士更爲擔心作爲全球首富的馬斯克加入政府部門後權力過於集中，他們說金錢加權力如果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這本身具有很大的危險性。

多地遊行抗議

美國當地時間2月26日，全美不同地區50 多個特斯拉展廳附近，同時聚集了抗議馬斯克的人羣。

第一次抗議是在2 月 15日，他們抗議馬斯克在削減政府機構方面所扮演的角色。此次抗議是“特斯拉罷工”活動的一部分，這個活動鼓勵利益相關者“賣掉你的特斯拉，拋售你的庫存，加入罷工隊伍”。

“特斯拉下架”運動在國際上同樣獲得關注。巴塞羅那、倫敦、葡萄牙里斯本和冰島雷克雅未克相繼舉行抗議活動。

據外媒報道，抗議活動的規模各不相同，規模最大的示威活動發生在美國波士頓和波特蘭市，以及加利福尼亞州和佛羅里達州。

3月1日當天，約有 1000 名抗議者舉着標語聚集在亞利桑那州圖森市。在華盛頓特區，最初只有兩名示威者站在喬治敦社區的一家展廳外，一小時內增加到20人左右。

在這些遊行抗議的人羣中，很多都曾是馬斯克的忠實支持者。因爲馬斯克的爭議手勢以及他進入政府效率部之後的相關言行，讓一部分人不再想買特斯拉，甚至把車賣了換了其他品牌。

2023 年，彭博社對5000 多名特斯拉車主進行調查，今年同樣的調查，對馬斯克的強烈反感已上升到一個新的水平。

馬斯克擁有的X平臺上，永遠有反對他的和支持他的聲音，難以評價哪個聲音更大。

“有報道說，X平臺的算法是偏右翼的，但這一點沒覈實過。”一位在美國媒體告訴汽車商業評論。

也有一些人可以把馬斯克與特斯拉分開看待。

“我對馬斯克的看法比較複雜。一方面，我討厭他政治立場的多變、爭議手勢、對德國AfD的支持、政府效率部各項破壞性舉措、多次食言的購車補貼、以及多次拖延的產品以及功能交付等……但另一方面，我很欣賞他目前已實現的事情，不只是特斯拉，還有SpaceX以及他其他公司。同樣作爲團隊領導者，當然我的團隊無法和他的相比，但我深刻知道帶領團隊往一個方向走有多麼困難。馬斯克帶領團隊造出全球最暢銷車型，也讓特斯拉成爲全球最成功的純電車企，這些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另外，他還有那麼多孩子。全球首富有那麼多孩子，意味着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這個世界將充滿着馬斯克家族的聲音和血脈。”一位曾經是馬斯克忠粉的車主告訴汽車商業評論。

是否影響品牌及銷量

歐洲方面，2 月特斯拉在歐洲銷量繼續暴跌，而2025 年1月銷量同比下降約 50%。目前看，特斯拉延續了去年的下降趨勢。

德媒分析，一是由於馬斯克干預歐洲政治所致，另一原因是Model Y即將上新。這一下降趨勢是否持續，還要看新款Model Y上市之後銷量的整體表現。

但有些歐洲媒體分析，即便特斯拉Model Y新款上市後銷量上升，但也無法彌補這兩個月急劇下滑的數量。

美國方面，特斯拉2025年1月美國銷量49000輛，低於2024年1月的54444輛，同比下降10%。2月銷量，特斯拉尚未公佈，但整體推測，考慮到當下的政治氣氛，特斯拉2月銷量不會太理想。

馬斯克今明兩年的重點是將無人監管的FSD在全美上路，6月將率先在德州奧斯汀上路。這方面，特朗普執政後放寬了相關自動駕駛監管政策，馬斯克是受益者之一。中國市場的FSD也已落地。

美國汽車網站Edmunds 洞察主管傑西卡·考德威爾（Jessica Caldwell）指出，“你看看其他汽車車企，大多數人都無法說出他們首席執行官的名字，更不用說他們的政治觀點了。”

一位常年居住在歐洲的企業家告訴汽車商業評論：“當下各國民衆對馬斯克的確有強烈的情緒反應。我猜馬斯克本人並不在乎，因爲這是預料之中的事。他加入政府效率部後的行爲和言論，有些喜歡馬斯克的人會更加喜歡，對這個品牌產生更多的好感，總會有這樣的一羣人。當下歐洲下滑的經濟形勢下，中產階級口袋裏沒那麼多錢，所以，特斯拉仍是預算內比較好的選擇。他們是不是能長期抵制特斯拉，這個不好說。馬斯克本質上是一個商業天才，他加入政府的決策，連同特朗普，做出的決定可能更多是利益驅動，而不是真正站在老百姓立場，這也只是我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