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金融市場再次見證歷史，老牌券商海通證券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海通證券”）正式終止A股上市。回顧2月5日，伴隨蛇年A股首個交易日開閘，海通證券也向市場做了最後的告別，總市值最終定格在1360億元，此後維持停牌狀態直至退市。這家曾以“未更名、未被政府注資且未被收購重組過”爲榮的老牌機構，最終被吸收合併，至此，曾經紅極一時的海通證券終迎落幕，成爲券商行業合併大浪潮中的一個標誌性註腳。

獨自蹚出一條路

3月4日，海通證券退市，一衆投資者在社交平臺上與海通證券做最後的“合影留念”。

回顧海通證券37載沉浮錄，1988年9月，紮根於黃浦江畔，在交通銀行上海分行的資本支持下，一家名爲上海海通證券公司的金融機構悄然誕生。

圖片來源：海通證券

在那個股票交易櫃檯還爲數不多的時代，上海海通證券公司與上海萬國證券公司、上海申銀證券公司成爲上海最早的三家證券公司，並稱爲彼時的“滬上三大券商”，後兩者分別於1988年7月、1990年9月成立。1989年，年僅1歲的海通證券迎來“首秀”，牽頭組建了上海第一個股票發行承銷團，首次採用包銷方式發行第三期上海真空電子器件股份有限公司企業股票（股票簡稱“真空電子”）。彼時，滬深股市櫃檯交易中，僅有8只股票，其中一隻即爲“真空電子”（現爲“雲賽智聯”）。

1994年9月，上海海通證券公司改製爲全國性的有限責任公司，正式更名爲“海通證券有限公司”，資本金增至10億元。此後，在“同期生”上海萬國證券公司、上海申銀證券公司於1996年7月合併成申銀萬國證券股份有限公司的同時，海通證券則獨自“摸石頭過河”開始蹚出一條自己的路。

2001年12月，海通證券改製爲股份有限公司，增資至40.06億元，並於次月更名爲“海通證券股份有限公司”。此後，海通證券持續穩健發展，並通過“借殼”原都市股份，登上上交所舞臺。具體來看，2007年6月，海通證券與都市股份吸收合併事宜獲得中國證監會批准。吸收合併後存續公司股本變更爲33.89億元，並於2007年7月在上交所上市，股票代碼爲“600837”。至此，海通證券也成爲自宏源證券之後，國內第二家A股上市券商。

“提起海通證券的優秀，離不開一個人，就是王開國董事長，這一點誰都不能否認。”有海通證券員工坦言。

據瞭解，時任董事長的王開國執掌海通證券長達18年之久，於1998年5月—2001年5月擔任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2001年5月—2016年7月擔綱董事長。在彼時披露的董事長辭職公告中，海通證券表示，王開國積極推行“改制上市、集團化、國際化”三步走戰略，使公司由一家地方券商成長爲一家治理規範、經營穩健、資本實力雄厚、業務種類齊全、網點遍佈全球14個國家和地區的綜合性金融控股集團。在王開國的帶領下，公司塑造了“穩健乃至保守”的企業文化，此外，完成了海通期貨、海通國際、海通恆信租賃、海通銀行等一系列戰略性併購。

其中，海通國際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海通國際控股”）於2007年7月在香港成立，是海通證券的全資子公司，海通國際證券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海通國際”）則是海通國際控股的子公司。

正是在王開國任職時期，海通證券迎來高光時刻，從地方新秀晉升至業內三甲，並在2012年登陸港交所。

僅從歸母淨利潤表現來看，2015年海通證券攀上新高，數據高達158.39億元，對比之下，上市後的首個完整年度，即2008年，海通證券歸母淨利潤則爲33.02億元。這也意味着，7年時間，海通證券歸母淨利潤已大幅增長超百億元。不過，彼時誰也沒想到，直至退市，這一最高紀錄也未能被打破。

“2015年的市場紅紅火火，海通證券亦如是。那一年，無論在哪，面對那些不甚瞭解中國券商的外國人介紹公司的時候，三句不離的話題必定是‘我們是中國第二大券商’，那時的我們意氣風發。”在海通證券從業多年的員工向北京商報記者感慨道。

海通國際催生“滑鐵盧”

“2016年，海通證券的子公司營收佔比超過公司總收入的50%，風頭一時無兩。而我也是這一年開始接手更多的市場、更多的客戶，天南地北到處飛，不知今夕何夕，漸漸不再覺得自己是個菜鳥了，可能也來自公司的底氣。那幾年，海通國際化真的是很有先見，走在時代前列，在香港感覺都要橫着走。”前述海通證券員工表示。

圖片來源： 壹圖網

正如上述從業人士所言，海通證券早在2002年就提出了“立足亞太、輻射歐美”的國際化發展戰略，持續提升全球影響力與綜合金融服務能力。2016年，海通證券子公司收入首次超過母公司。具體來看，當年年末，海通證券實現總營業收入280.12億元，歸屬於母公司淨利潤80.43億元，其中，子公司實現收入161.74億元，佔比高達58%，這也意味着，除子公司收入外，子公司收入已佔到“半壁江山”。同年，海通國際確立了在香港中資證券機構中的龍頭地位，2016年主要財務指標位居在港投行前列。年報數據顯示，海通國際控股在2016年實現收入123.01億港元，淨利潤14.52億港元。

不過，高峯亦是險峯。“當一切繁花錦簇的時候，意味着變化也開始了，2015年夏天，公司對我當時所在的業務架構做了調整，2015年之前的海通證券國際業務部，是一個獨立的一級部，2015年把當時國際業務部和機構業務部（國內機構業務）兩個大部門合併，成了一個單獨一級部叫機構與國際業務部，組成了一個除了境內機構研究銷售之外的機構業務部門，現在回頭看海通證券的變化都是有跡可循的。2016年海通證券董事長、部門領導都發生了調整，回望2016年，雖然潛意識裏拒絕承認，但轉折或許從這一年開始已有些苗頭。”前述海通證券員工直言道。

公開信息顯示，2016年，海通證券“掌門人”王開國，副總經理、首席經濟學家李迅雷分別因職業發展原因、個人原因離任。在此之後的一段時間內，海通證券的經營業績依舊穩居前三，2018—2021年期間，營業收入更高居第二，甚至有着比肩券業“一哥”中信證券之勢。

然而，命運的轉折猝不及防。海通證券以領先市場的眼光佈局起來的國際化版圖，卻也成爲其最終掉隊的“勝負手”。

2022年起，據媒體報道，因海通國際踩雷地產美元債風波，海通國際控股——這家曾被寄予厚望的海通證券海外子公司淨利潤連續三年虧損。年報顯示，2022年，海通國際控股實現收入30.41億港元，淨利潤-53.4億港元，淨利潤已較2021年數據由盈轉虧。2023年，海通國際控股收入虧損15.75億港元，淨利潤虧損高達81.56億港元。截至2024年上半年，海通國際控股仍舊延續虧損，實現收入-16.97億港元，淨利潤-28.73億港元。最終，海通國際在2024年私有化退市。

上述虧損直接影響海通證券。東方財富Choice數據顯示，歸母淨利潤方面，2021—2023年，海通證券接連下滑，從128.27億元到65.45億元再到10.08億元，直降超百億元。一度躋身市場前三的“尖子生”，2024年前三季度的歸母淨利潤也僅爲-6.59億元，在A股上市券商中排名墊底。

最新業績情況顯示，海通證券預計2024年歸母淨利潤爲-34億元左右，與上年同期相比，將出現虧損。海通證券公告指出，公司境外金融資產估值大幅下降，投資收益和公允價值變動損益減少；境內市場股權融資規模下降，公司投行業務收入減少。

2024年9月，一則公告震動資本市場：國泰君安將吸收合併海通證券。此後，相關進程快速推進。直至官宣3月4日退市的公告出爐，“600837”告別A股，海通證券37年的獨立發展史也畫上了句號。

“聯姻”並非易事

海通落幕，但隨之而來的吸收重整也並非易事，合併後的大體量券商“航母”仍需直面多個難題。

具體來看，兩家券商均擁有大量的分支機構和從業人員。截至2024年9月末，國泰君安在境內共設有37家證券分公司、345家證券營業部、25家期貨分公司，並在中國香港、中國澳門、美國、英國、新加坡、越南等地設有境外機構。同期，海通證券則在境內共設有41家證券分公司、297家證券營業部、11家期貨分公司、34家期貨營業部，並在亞洲、歐洲、北美洲、南美洲、大洋洲全球5大洲共15個國家和地區設有分行、子公司或代表處。

另據半年報數據，國泰君安和海通證券分別有員工14762人和13346人，合併計算則超2.8萬人。

那麼2萬多名員工將何去何從？據1月20日發佈的《國泰君安證券股份有限公司換股吸收合併海通證券股份有限公司並募集配套資金暨關聯交易報告書》（以下簡稱《交易報告書》）顯示，自交割日起，海通證券（含分公司、營業部）全體員工的勞動合同將由存續公司承繼並繼續履行。海通證券（含分公司、營業部）作爲其現有員工的僱主的全部權利和義務將自吸收合併交割日起由存續公司享有和承擔。

雖然已經有明確的員工安置方案，但是在社交平臺中諸如“去哪呢？還能去哪？”“本人爲海通證券在職的，還在忐忑等待着”“辦公室唉聲嘆氣，好怕被裁員”“一起熬着吧”等聲音，還在訴說着海通證券員工的迷茫。

中國（香港）金融衍生品投資研究院院長王紅英表示，兩家公司合併後，勢必對海通證券現有的組織架構和人員工作的重新定崗有直接的影響。一些重疊部門，例如中後臺部門，甚至是冗餘高管層，可能存在着通過轉崗培訓的方式或者離職補償的方式進行安頓的情況。在市場行情向好的情況下，業務人員需求可能增加，可能成爲部分員工的轉崗方向。

此外，券商系統合併向來較爲複雜，對數據整合和安全性要求極高。當前，國泰君安擁有“君弘”App，爲國泰君安證券一站式綜合理財平臺。而海通證券旗下的“e海通財”App也是海通證券依託30年行業經驗打造的標杆式炒股App。在數據合併上，雙方又該如何接入？

北京商報記者就員工去留、部門撤併、App協調等細節問題，發文採訪國泰君安、海通證券，國泰君安方面回覆表示，以公司公告爲準。海通證券客服則對北京商報記者表示：“證券交易軟件涉及合併後公司的業務整合問題，合併後公司會盡最大可能平穩、妥善有序推進整合，減少合併對現有客戶業務的影響。合併後客戶可以選擇君弘、富易、e海通財的新版App或PC之一，均可實現登錄及交易。您當前在海通證券的佣金將平移轉換不發生變化。其餘變化建議以後續公告爲準。”

薩摩耶雲科技集團首席經濟學家鄭磊表示，頭部券商合併重組的阻力包括員工的反應、業務整合的難度等。合併過程可能會帶來短期的“陣痛”，包括業務調整、人員調整、財務壓力等。但只要處理得當，這些“陣痛”應該是短暫的。從長期來看，頭部券商合併對行業的影響可能是積極的。

海通證券在2024年業績預告中曾表示，目前，公司業務及經營狀況穩定，資產負債結構良好，流動性充裕。公司將堅定信心，聚焦主業，以與國泰君安的合併重組爲契機，通過更強大的客戶基礎、更綜合的服務能力、更高效的資本運用，進一步增強核心功能、提升核心競爭力。

在《交易報告書》中，國泰君安則提及，交易完成後，合併後公司的資產規模、業務領域、員工人數、經營地域等均明顯擴大，對公司的組織架構、管控體系和決策效率提出了更高要求，合併後公司可能面臨管理效率、人才結構短期內無法滿足更高要求而產生的管理運營風險，以及因此所導致的操作風險、聲譽風險等一系列風險。

至此，從1988年獨立起步的“魔都券商”到2025年的“歷史符號”，海通證券的興衰是一部企業史詩，爲市場留下孤本。翻至下一篇章，海通證券與國泰君安的合併仍需久久爲功。

有海通證券員工在社交媒體平臺分享道：“如今，行業併購重組浪潮裏，每1股海通證券A股股票轉換爲0.62股A股國泰君安股票，這一數字背後卻是萬名同事分散在全國的告別宴——有人把工牌埋進老家院子的桂花樹下，有人在晨會白板上畫滿笑臉。時代不會爲任何人停留，但記憶會爲所有認真活過的人存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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