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後,42億美金史上最大融資項目宣佈失敗

Blockbeats
03-19

今天,EOS 改名爲 Vaulta。

那個 7 年前轟轟烈烈融資了一整年、被視爲最早期“以太坊殺手”的古早公鏈,終於放棄了打造百萬 TPS 的夢想,宣佈轉向 Web3 銀行業務。曾經 42 億美元融資的豪情、21 個超級節點競選的熱鬧、百萬 TPS 的烏托邦宣言——這些碎片拼湊出的,是區塊鏈史上最昂貴的理想主義實驗。

7 年後,除了老韭菜,沒人再提起,這個如今市值排名 97 位的“古早公鏈”。往後的日子,EOS 不再是一條高性能公鏈,而是改頭換面,試圖轉向 Web3 銀行業務——它已經放棄了曾經的夢想,甚至放棄了它的名字。

我們還是用這篇文章來記錄那個 ICO 時代最瘋狂的產物,燒了那麼多錢,留下一個唏噓的故事。

一座用代碼和美元堆砌的巴別塔

2017 年,區塊鏈行業正處於最瘋狂的上升期。比特幣在年初突破 1000 美元,年底直接飆升到 2 萬美元,以太坊的智能合約徹底改變了加密世界,ICO(首次代幣發行)成爲最火爆的融資方式,數百個項目湧入市場,爭相構建“去中心化的未來”。

而就在這場資本狂潮中,EOS 帶着“區塊鏈 3.0”的旗號橫空出世,高舉“取代以太坊”的大旗。它的白皮書中描繪了一個理想國:百萬 TPS(每秒交易量),徹底解決比特幣和以太坊的擴展性問題;零手續費,普通用戶無需支付昂貴的 Gas 費用,鏈上交易流暢如雲端應用;超快出塊,由 21 個超級節點負責打包交易,不再受礦工競爭拖累。;區塊鏈超級計算機,讓去中心化應用(DApp)真正成爲現實。

創始人 BM(Dan Larimer)是 EOS 的最大招牌。對技術派來說,他是一個天才——在比特幣誕生次年,他就曾向中本聰建議改變共識機制,認爲 PoW(工作量證明)並不高效。後來,他創立了 BitShares 和 Steemit,一度成爲幣圈最知名的工程師之一。但 BM 不僅僅是一個技術極客,他還有烏托邦式的理想主義,他相信區塊鏈可以改變一切,EOS 將是人類社會結構的最終解決方案。

一位天才 CTO,加上一流的營銷團隊,這個故事的野心已然擺在檯面上。2017 年 6 月 26 日,EOS 開始衆籌,計劃持續一年(相比之下,絕大多數 ICO 的融資週期只有幾周到幾個月)。

全球投資者蜂擁而至,24 小時內籌集 1.85 億美元。最終,EOS 成功募集 42 億美元,成爲幣圈史上最大的一次融資,遠超同期所有項目,包括以太坊的 1850 萬美元。

2018 年十大 ICO 項目

42 億美元,EOS 一躍成爲幣圈的超級資本體。

2018 年 4 月,EOS 的價格從 5 美元漲到 23 美元,月漲幅 360%,市值躋身全球前五,僅次於比特幣、以太坊、瑞波幣和比特幣現金。媒體瘋狂造勢,以“EOS 將成首個萬億市值加密貨幣”、“BM 是下一個中本聰”等頭條刷屏。以太坊的開發者們也開始焦慮,擔心 EOS 的崛起會讓以太坊走向衰落。

這一年,EOS 還沒上線主網,就已經成爲幣圈最炙手可熱的明星。在 FOMO(害怕錯過)的情緒驅動下,EOS 被認爲是“下一代以太坊”,甚至有人預測它將達到 1000 美元。

超級節點競選成爲全球熱點,李笑來、老貓等“教父級”人物高調入場,交易所、礦池、溫州資本甚至傳統基金蜂擁而至——這場競選被稱作“區塊鏈的華爾街 IPO”。中、美、韓三國節點展開“幣圈國家戰爭”,韓國社區喊出“不投不是韓國人”,李笑來的硬幣資本手握 4 個節點票倉,溫州幫帶着 8 位數 EOS 入場掃貨。

42 億美元募資、明星項目、黑馬公鏈、集萬千關注於一身、BM 去香港被項目方開着豪車在機場門口接。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然而盛宴之下,一切都建立在代碼和美元堆砌的巴別塔上。

EOS 只有開局是巔峯

在一片狂熱之下,問題已經悄然顯現:

EOS 的投票系統被質疑容易被大戶控制,超級節點的去中心化程度受到質疑;主網啓動後,出現了多個技術問題,開發者開始質疑 EOS 的穩定性;交易所、資本巨頭的深度介入,讓超級節點選舉變得不再公平,社區開始有不同的聲音;BM 在主網上線後,開始對治理機制頻繁改動,引發社區混亂。

但當時的市場還沉浸在狂歡之中,所有的質疑聲都被“EOS 即將改變世界”的口號掩蓋了。在那個黃金時代,所有人都認爲 EOS 會成爲未來的霸主,甚至是區塊鏈行業的最終形態。然而,現實往往比夢想更殘酷,沒人預料到,這個曾經被寄予厚望的項目,會在短短几年內跌落神壇。

技術幻滅:從“百萬 TPS”到“分佈式數據庫”

當時區塊鏈最大的問題就是擴展性,如何能夠在一秒鐘內進行更多的交易。比特幣網絡一秒可以同時進行 5、6 筆交易,以太坊好一些,每秒大概 20 筆交易。但是這些都遠遠不滿足區塊鏈的使用要求。

在這樣的情況下,EOS 的百萬 TPS 讓大家爲之瘋狂。要知道,在天貓雙 11 的零點,每秒交易量最高是十幾萬。

但是,EOS 主鏈已經啓動 4 個月後,最高 TPS 僅爲 3996,這跟當初宣傳的百萬相距甚遠。

EOS 這邊遠低於預期,但另一邊以太坊則通過 Layer 2 擴展方案逐步提升性能,BNB 鏈、Solana 等競爭對手也快速崛起,EOS 的“性能優勢”被徹底抹平。

人們發現所謂的“百萬 TPS”竟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文字魔術——BM 悄悄給這個數字加上了一個前提:必須依賴無限擴展的側鏈生態。按他的設想,如果一條鏈能處理 4000 筆交易,100 條側鏈並行就能實現 40 萬 TPS。但現實是,直到 2023 年 EOS 生態僅有 3 條側鏈上線,其中兩條因開發者撤離而淪爲“鬼鏈”。BM 本人對此的回應,是轉頭在推特宣佈“正在研究抗通脹算法”,而此時 EOS 的市值已跌出前 20 名。

難用,是 EOS 最核心的問題。

當初,EOS 用免費轉賬擊中了用戶痛點。用戶很快發現,雖然 EOS 轉賬不需要手續費,但必須用代幣抵押兌換 CPU 資源。當網絡擁堵時,轉賬 10 個 EOS 需要抵押價值 5 個 EOS 的 CPU——這本質上是對用戶資金的變相凍結。2020 年的一場 DApp 流量高峯中,2000 個 EOS 僅能兌換 1.3 秒的 CPU 時間,普通用戶需要反覆操作十餘次才能完成一筆轉賬。

而且 BM 還設定了一個 RAM 供應上限,結果市場炒作 RAM,導致 RAM 價格暴漲 100 倍,開發者不得不花費高昂的成本購買存儲資源。2018 年,一些投機者開始囤積 RAM,短短幾個月內,RAM 價格從 0.01 EOS/KB 暴漲至 0.9 EOS/KB,嚴重影響了 DApp 開發,許多新項目直接放棄了 EOS。

最終,這種資源管理模式讓 EOS 的用戶體驗比以太坊還要糟糕:在以太坊上,用戶可以直接支付 Gas 費完成交易;但在 EOS 上,用戶必須先學習複雜的資源抵押機制,甚至要花大價錢購買 CPU 和 RAM,導致 DApp 生態發展嚴重受阻。

站在今天的視角上看,我們其實很難理解,用戶體驗這麼差的情況下,2018 年底 2019 年初時期的 EOS 卻有過一次爆發期:以鏈上菠菜爲主的 dapp 在 EOS 上非常火熱。

2018 年 12 月 24 日數據顯示,過去一週,綜合對比 ETH、EOS、TRON 三大公鏈的 DApp 生態情況發現:總用戶量 (人):EOS(75,346) > TRON(45,777) > ETH(33,495);總交易次數 (筆):EOS(23,878,369) > TRON(13,803,322) > ETH (413,019);總交易額度 (美元):EOS(345,489,773) > TRON(135,201,171) > ETH(44,272,856);

說明在當時,EOS 是真的被社區寄予了厚望,生態繁榮度也超越了 ETH 和 TRON,或許也正是因爲這“南柯一夢”,讓如今的幣圈老玩家回憶起 EOS 時總是如此唏噓。

治理潰敗:賄選、中心化與社區分裂

當然我們現在聊治理,似乎只會呵呵一笑,但在當時 EOS 的治理被寄予厚望。BM 非常相信,在他的精心設計下,21 個節點會讓這條網絡遠超以太坊。

他認爲這條網絡會有 2/3 的好人,大家一切行爲向善,節點作惡會被用戶們投票投出去,這是一個完美的烏托邦。事實證明他太天真。

EOS 主網上線 3 個月,節點們相互之間賄選已經成爲潛規則。爲了得到 EOS 的區塊獎勵,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大戶們和節點們之間的互投,這還不是最誇張的,節點們自己作惡纔是荒誕。

EOS 的機制是 21 個超級節點輪流出塊,當時一名用戶的錢被黑客盜走,處理辦法是 21 個節點把黑客地址設置成黑名單,讓黑客無法轉賬。這本是正常且簡單的操作,但有一個節點當時並沒有設置。於是黑客在這個節點出塊的時間裏,把錢轉走了。就當成無事發生。

BM 曾試圖通過 EOS 憲法來約束這些行爲,但很快發現憲法毫無約束力:由於超級節點本身是賄選的受益者,他們沒有動力去執行憲法規定的規則。仲裁機制完全形同虛設,沒有任何實際約束力。

2019 年,BM 徹底放棄憲法治理,宣佈 EOS 社區應該自由演化,不再幹涉超級節點的選舉方式。到 2020 年,EOS 的超級節點已經淪爲交易所、礦池、資本財團的博弈場,而普通持幣用戶的選票毫無意義。DPoS 本該是去中心化治理的典範,結果變成了幣圈版的權貴政治。

在治理問題上,EOS 還遇到過一個大問題:EOS 主網上線前,BM 提出了一個創新性的“EOS 憲法”,希望用代碼+規則來約束網絡上的行爲,但在短短數月內,憲法經歷了多次修改,社區越來越不滿。2018 年 6 月,EOS 最初的憲法允許超級節點仲裁交易,但由於濫用權力,BM 幾周後決定修改憲法,禁止節點干預交易。2019 年,BM 突然提出廢除憲法,改用“用戶合約治理”,社區陷入混亂,不知道 EOS 的治理規則到底會如何演變。這種不斷變化的治理模式,讓開發者和投資者完全失去了對 EOS 的信任。

在這種危機時刻,BM 和 Block.one(EOS 的母公司)逐漸把注意力從 EOS 主鏈轉移到 EOSIO 軟件上:BM 認爲“區塊鏈的未來在企業級應用”,因此開始推廣 EOSIO,讓企業可以搭建自己的私有鏈,而不是專注於 EOS 公鏈的優化。EOS 主鏈的核心更新幾乎停滯,許多關鍵性升級(如跨鏈、存儲擴展)遲遲沒有推進。

結果是,EOS 的開發者生態急劇萎縮:以太坊社區活躍度高,DeFi、NFT 等應用爆發,而 EOS 的 DApp 開發者數量逐漸減少。到 2022 年,EOS 的開發者每月流失近 100 人,甚至一些 EOS 瀏覽器、錢包項目直接關閉。

外部絞殺:礦難、熊市與 Block.one 的沉默

2019 年底,EOS 幣價跌破 5 美元,次年最低跌至 1.8 美元,比歷史最高點 23 美元暴跌超過 90%。當超級節點面臨生存危機、開發者流失、市場流動性枯竭時,EOS 生態最需要的是母公司 Block.one 的救援。

我們都知道的是,早期 Block.one 募集了 42 億美元,成爲加密史上最大規模的融資事件。按理說,這筆資金可以支撐 EOS 長期發展,扶持開發者、推動技術創新,讓生態持續成長。當 EOS 生態開發者哀求資助時,Block.one 甩出 5 萬美元支票——這筆錢還不夠支付硅谷程序員兩個月的工資。

“42 億美金去哪了?”社區發問。

2019 年 3 月 19 日 BM 寫給 Block.one 股東的郵件中披露了部分答案:截至到 2019 年 2 月,Block.one 持有的資產(包括現金和投資出去的資金)一共爲 30 億美元。

這 30 億裏,約 22 億美元被投資於美國政府債券,在郵件中這部分資產也被稱之爲“可流動的法幣資產(liquid fiat assets)”。

投資部分的資金,能在公開信息裏找到一些:遊戲公司 Forte、NFT 平臺 Immutable,以及美屬波多黎各的度假酒店等。總而言之,投資的公司都有一個共同特點:與 EOS 沒太大關係。

在 Bullish 還沒有成爲核心業務時,Block.one 手上還有一張王牌,基於 EOSIO 智能合約部署的社交產品 Voice,這也是唯一一個與 EOS 有業務關係的產品。爲了打造 Voice,Block.one 注資了 1.5 億美元,此外最大的一筆花銷是用 3000 萬美元買了一個域名,賣家正是前文提到的擁有最多比特幣的上市公司微策略(MicroStrategy)。

但似乎是命運的詛咒,Voice 的第一場發佈會持續了半小時,內容不及預期,失望聲音頗多,導致 EOS 幣價應聲下跌。大半年後,Voice IOS 版上線蘋果商店當天又出現了各種故障和 Bdangsug,Voice 官網頁面顯示“錯誤 1020”,並稱網站是“使用安全服務來保護自己免受在線攻擊”。EOS 持有者們徹底失望了,而 Voice 也終於在 2023 年 9 月宣佈將逐步關閉。

Block.one 推出的項目

雷聲大雨點小,似乎是 Block.one 投資項目的一貫作風,這之後 Block.one 就沒有大筆的投資動作了,開始了徹底躺平。今天,Block.one 賬上躺着 16.4 萬枚比特幣,這意味着其身家從 2019 年的 30 億增長到了現在的 160 億美元,翻了五倍,堪稱流動性管理大師。

沒有任何實際的 DeFi、NFT、DApp 生態支持計劃,相比之下,以太坊基金會、Solana 基金會不斷補貼開發者,推動技術創新,而 Block.one 幾乎什麼都沒做。

一位 EOS 的早期投資者在 Reddit 上憤怒地質問:“當初我們投資 EOS,是因爲它承諾要顛覆區塊鏈,而不是讓 Block.one 拿着這筆錢去炒比特幣!”

雖然目前 Block.one 是持有比特幣數量僅次於微策略的公司,一共擁有 16 萬枚 BTC,價值 160 億美元。但絲毫沒有從這些募集的鉅款中得到任何支持的 EOS,就這樣繼續着下坡路。

Block.one 的治理混亂更令人咋舌,Block.one 越來越像一個以 CEO BB 爲核心的“家族企業”,而 BM 並不在這個家族裏。

妹妹當 CMO:CEO Brendan Blumer 的妹妹 Abby 空降首席營銷官,其唯一可見的“政績”是將 EOS 品牌色從科技藍改成“更柔和的莫蘭迪灰”。

母親管風投:Blumer 的母親 Nancy 執掌 EOSVC 風投基金,其領投的社交應用 Voice 上線一年用戶不足 1 萬,卻耗資 1.5 億美元。

BM 的傀儡戲:創始人 BM 在推特自曝“無權決策”,只能眼睜睜看着團隊將資源傾注到企業級工具包 EOSIO——這個爲沃爾瑪等巨頭定製的項目,與 EOS 主網毫無關聯。

2021 年,社區發起“分叉起義”,試圖切斷 Block.one 的控制。EOS 基金會作爲社區代表出面,開始和 Block.one 談判。但在一個月的時間裏,雙方討論了多種方案,但均未達成一致。最後,EOS 基金會聯合 17 個節點,撤銷 Block.one 的權力地位,將其踢出了 EOS 管理層。沒有了母公司的 EOS,也越來越像個 DAO 了。

在 EOS 與 Block.one 分家後,EOS 社區爲了當初籌集資金的歸屬權與其進行了長達數年的訴訟,但目前爲止 Block.one 仍擁有資金的所有權和使用權。

更可笑的是,自 2024 年以來,BM 的推特內容幾乎不再涉及區塊鏈,唯一的一次技術討論只是零星提及數據庫優化。相比之下,他的關注點已徹底轉向神學的佈道,內容高度集中於《聖經》解讀、地緣衝突的世界末日預言,以及針對主流基督教的批判……

BM 的推特內容

回望這場持續七年的加密史詩,EOS 的崩塌早已寫滿警示錄:TPS 再高,資源模型再精巧,用戶體驗如果複雜到讓普通人望而卻步,一切都毫無意義。曾經的“以太坊殺手”最終還是死在了自己的經濟模型、治理混亂、技術停滯的泥潭裏。

7 年前,EOS 衆籌狂攬 42 億美元,曾被認爲是區塊鏈史上最輝煌的融資奇蹟;7 年後,它的故事卻成爲幣圈最大的一場“笑料”。

最終,EOS 沒有殺死以太坊,它先把自己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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