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雪豹財經社 陳序寧

在發佈會上穿着黑色襯衣配西服的雷軍，在工廠地板上閉眼側躺擺拍的雷軍，流傳出很多對產品細節極致追求的雷軍……

也許有過某個時刻，雷軍希望自己的個人形象和“鋼鐵俠”馬斯克貼近，那意味着在汽車界一騎絕塵的科技感、未來感和高級感——即使特斯拉的銷量已經被“網約車專業戶”比亞迪反超。

但從未有過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當輿論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襲來，雷軍與馬斯克之間發生瞭如此深刻的共振。

3月29日前，他還是被流量包圍、被無限信賴的良心企業家，人們半開玩笑式地指望他憑藉一己之力改造各個存在問題的行業。4月1日之後，無數個問題拋過來，一個比一個尖銳：爲什麼小米的車會起火？爲什麼沒有主動慰問家屬？爲什麼小米的產品越做越差？那篇308個字、字斟句酌的公開回應，被批評過於公關、不夠真誠。

誠如雷軍微博所言：“事故還在調查......很多問題此刻還沒有辦法回答。”

但一夜之間，當初的花團錦簇，猝不及防地化作了萬箭穿心。

如果互聯網確實有記憶，這一切一點都不陌生。雷軍擁有過的簇擁、模仿和讚美，雷軍遭受過的質疑、不滿和謾罵，馬斯克都經歷過，甚至數倍於此。

2013年Model S量產前，特斯拉經歷過長達10年的跋涉，車造不出來，成本壓不下去，公司時不時內訌，一度花光了口袋裏的最後一分錢，超支上億美元，被各路媒體判定即將“滅亡”。那時，馬斯克扮演的是力挽狂瀾的英雄，出錢出力，有用不完的旺盛精力、對細節的極致把控和能感染觀衆的狂熱野心，是好萊塢名流和硅谷新貴眼中的共同偶像。

當Model S贏得前所未有的追捧時，人們已經不記得馬斯克在艱難時的抑鬱、嘔吐、在噩夢中尖叫着醒來，他被包裝成了無所不能的“鋼鐵俠”。

又過了5年，馬斯克來到自己的至暗時刻。

2018年，馬斯克被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以涉嫌證券欺詐罪正式起訴，原因是他發了一條推特，宣佈特斯拉將以每股420美元的價格私有化，這個數字，恰好和4月20日的美國大麻日相合。這條引發特斯拉股價大起大落的“致命推特”，在不久後被認爲是他爲了取悅女友的一場鬧劇。又過了沒多久，女友成了前女友，並在網上掛出了他吸毒的證據。

這場鬧劇的背景，是在此之前的一年裏，馬斯克每週工作120個小時，有三四天睡在工廠，仍然無法讓特斯拉爬出產能地獄和質量地獄。虎視眈眈的做空者像禿鷲般緊盯負債累累的特斯拉，馬斯克在社交媒體上與之開戰，卻焦慮到只有靠安眠藥才能勉強入睡。他在自述中寫道，自己“沒有孩子，沒有朋友，除了工作一無所有”。

就像當初讚美他的狂熱、野心、渴望完美、爲成功不惜一切代價，人們開始質疑馬斯克是否適合擔任特斯拉的CEO。光環另一面的專制、傲慢、魯莽和離經叛道，被視爲可能讓特斯拉陷入災難的“大殺器”。質疑達到頂峯之際，馬斯克被迫支付了2000萬美元的罰款，放棄了他拼死捍衛的特斯拉董事長職位。

小米經歷過的血淚教訓，特斯拉也沒有幸免。光是最近幾年在美國，開啓自動駕駛模式的特斯拉就撞上過正在執法的交警、騎摩托車的路人，還讓一位正在做駕駛測試的員工喪生。在上海、重慶、長春、香港和舊金山，都有特斯拉的車突發自燃。

“既然必須穿越地獄，那就走下去吧。”那段時間，英國前首相丘吉爾的這句名言，是馬斯克最喜歡引用的一句話。

這一切不堪，又在2020年後特斯拉市值的一路飆升中迅速被掩蓋。馬斯克多次登上全球首富的寶座。慕強的本能，讓人們重新將特斯拉的成功歸因於他。

時間並沒有過去很久，但特斯拉引人矚目的銷量攀升和股價飛昇，足以讓很多人遺忘，馬斯克有過多少千夫所指的狼狽時刻。

人們崇拜馬斯克的大開大闔和鮮活坦率，喜歡雷軍的謙遜、真誠、接地氣，但如果沒有了成功作爲前提，這一切都一無是處。人們總喜歡造神，卻也不憚於親手把他們推下神壇。

但不經歷這一遭，也許很難真正找準自己的位置。

你越依賴什麼，它越容易成爲你的軟肋。打斷、重塑、再生，纔有機會長出新的、更堅固有力的爪牙和四肢。

如今的馬斯克，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光環，也不再被恐懼和妖魔化。人們習慣並厭倦了談論他的坎坷的童年、豐富的情史、動輒爆炸的情緒和各種不負責任的驚人之語。他開始像一個成熟的正經CEO一樣，被更客觀的眼光審視和看待。

如果小米也有那麼一天，那在櫻花樹下抬頭45度擺造型的雷軍，帶着滿心喜悅巡視小米食堂的雷軍，也絕不應該忘記，此時此刻被無限煎熬的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