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華商韜略 大南
2022年北京冬奧會開幕式上,各國代表團閃亮登場,除了全場歡呼聲最高的中國隊,加拿大代表團也很吸睛,原因是他們的衣服讓人眼前一亮,引發大量網友種草。
這是一個來自加拿大的運動服飾品牌——lululemon,如今國人對它並不陌生。
從長三角的上海到北疆的呼和浩特,lululemon在中國大陸已經開了151家店,每年賺走近百億人民幣。
但光鮮的業績背後,它一直飽受爭議。
一條瑜伽褲賣1080元,一件短袖賣680元。有人認爲它物有所值,是中產階級的象徵、穿衣自由的先驅,有人則將其視爲“消費主義”的代表,反感其炒作中產的“鬆弛感”。
3月28日,lululemon2024全年財報發佈,消息一出股價狂泄千里,市值較前日蒸發406億人民幣,較巔峯期更是蒸發超過2000億,相當於跌沒了5個李寧。
lululemon怎麼了?它的神話會就此終結嗎?
【瑜伽經濟學】
2015年2月的一天,奇普·威爾遜失落地走出溫哥華的lululemon總部,看着自己一手締造的商業帝國,他覺得公司的初心已然不在。
在發展理念上,他和董事會分歧巨大,甚至可以說水火不容。董事會認爲lululemon應該走“大衆化”路線,但奇普堅持走“中產女性”路線,他表示“當所有人都是你的顧客時,你就沒有顧客了”。
鬥爭的結果是奇普出局,被迫離開自己親手創辦的公司。恍惚間,他或許會回憶起1998年,剛剛創辦這家公司的年代。
那時候,奇普·威爾遜是一名游泳健將,同時也是一位商業鬼才。
有一次,他偶然在書上看到Yoga(瑜伽)這一詞彙,隨後又在不同場合聽到了兩次Yoga,他有一個強迫症般的習慣——“如果三次聽到同一件事,我就必須要做那件事。”
奇普眼看着自己報名的瑜伽班,在短短一個月時間裏從6個人增長到30多人,他知道這項運動未來會風靡全球。
當時的瑜伽愛好者缺乏專業運動服,只能穿舞蹈服代替,因而很容易走光,奇普洞悉到這是一個商機,“我堅信,女性消費者的市場永遠比男性大。”
於是,就在奇普家的小工作室裏,lululemon誕生了。奇普的媽媽負責剪裁,妻子負責設計。
爲了創造一條真正意義上的瑜伽褲,奇普選擇了一種含有萊卡的面料,這種面料貼身、透氣、不走光,並且“穿着感覺像沒穿一樣舒服”。
在設計剪裁上,奇普把原本朝內的縫合線改爲朝外,這樣的好處是不摩擦皮膚,而且他故意把縫合線縫在偏後側,從而凸顯臀腿的線條。這也成爲lululemon最被消費者津津樂道的優點。
在狹小的工作室裏,奇普和家人生產出了第一批瑜伽褲,他絕對想不到,這些“小黑褲”未來會讓全球上億女性着迷。
在奇普的願景裏,lululemon的客戶羣體是“super girl”,她們擁有高收入、高素質,並且熱愛運動。但如何才能打動這個羣體呢?
奇普沒有充足的預算做廣告,於是劍走偏鋒:向瑜伽教練贈送產品,再由這些KOC(關鍵意見消費者)通過口碑傳播給瑜伽愛好者。
與此同時,lululemon的店員不叫店員,叫“Educator”(教育家),他們要帶着顧客學瑜伽,先建立信任感,再推廣產品。
這種基於“節省預算”的營銷模式,起到了“奇效”。
因爲瑜伽教學本身就有聚集性,教練與學員之間具備信任基礎,lululemon的產品很快借由教練和達人,像“傳教”一樣散播開來。
“品牌都是通過反傳統建立起來的,具體來說是先建立一個部落,再由他們來營造一種社會風尚,鼓勵其他人效仿。”奇普表示。
本質上,lululemon做的是社羣,銷售是順帶產生的結果。
蘋果的“Genius”、小米的“米粉”,都是把這種模式運用到極致的代表。但在90年代,lululemon可能是最早進行社羣裂變的品牌之一。
2000年後,從古印度脫胎的瑜伽,正如奇普預料的那樣在歐美掀起一股熱潮,瑜伽不再是小衆運動,並且向全世界普及,到今天全球已有3億人練瑜伽。
在“瑜伽經濟學”的加持下,lululemon在市場站穩了腳跟,但真正讓它從“小而美”破圈成爲大牌的,還是時尚潮流的轉變。
2007年前後,加州硅谷取代紐約成爲時尚新地標,人們開始追求自由隨意、運動休閒的穿着風格。
互聯網公司的男性穿着扎克伯格式的連帽衫和喬布斯款的黑T恤,女性習慣穿着緊身褲上班,下班再順便做個瑜伽,“熱愛瑜伽的加州女孩”成爲時尚的具象化標誌,這正是lululemon瞄準的“super girl”。
在時尚潮流的助推下,“緊身褲外穿”成爲一種風尚,lululemon被資本市場青睞,於2007年上市,並在隨後連續14個季度銷售額增長超過30%。
但輝煌的成績下,lululemon公司內部暗流湧動,奇普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
【創始人成“頭號黑粉”】
按照奇普的理念,lululemon應該牢牢抓住“super girl”這一羣體,董事會卻認爲一家偉大的公司不能僅僅滿足於細分市場,應該走向大衆化、多元化。
內部分歧尚未平息之下,外部市場出現變數。由於擴張過於激進,產品質量下滑,2013年公司不得不啓動產品召回。同時,缺乏公關經驗的奇普,發表了很多爭議言論,比如“坦率地說,有些女性的身材,實際上並不適合這些瑜伽褲。”這讓品牌聲譽進一步惡化。
2015年,奇普和董事會的博弈迎來了終局,奇普被迫離開了他一手創辦的企業。
在奇普看來,他被資本合謀上演了一出“特洛伊木馬屠城”;在董事會看來,奇普的能力不足以駕馭一家上市公司。
“您能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不干預公司的任何管理!”董事會如此評價道。
離職的奇普也沒閒着,每每談到lululemon,他總是批評公司當前的戰略是錯的,這位創始人戲劇性地成爲了lululemon的最大黑粉。
2018年8月,lululemon新任CEO卡爾文·麥克唐納上任,他大力推進“大衆化”戰略,提高男性產品佔比,拓展鞋帽包等品類,甚至做起了大衣。
同時,lululemon的促銷變多了,在北美地區的產品售價維持在100美元左右,與中國市場的中高端定位迥然不同。
這一策略非常奏效,lululemon營收水漲船高,2022年達81.11億美元,市值突破374億美元,超越阿迪達斯,成爲全球運動服飾品牌第二名,僅次於耐克。
在奇普的唱衰聲中,lululemon卻一路高歌猛進,奇普當年的堅持是錯的嗎?
時間給出了答案。2023年底,lululemon市值超過645億美金,達到最高峯,隨後股價不斷下跌,大本營北美市場的增長開始疲軟,歸母淨利潤同比下滑12.36%。
背後的原因,是品牌的護城河並不深。
首先是lululemon引以爲傲的核心競爭力——面料。在67家面料供應商中,排第一的是中國臺灣的儒鴻集團,佔比19%,但儒鴻不僅爲lululemon提供支持,也爲耐克、阿迪達斯、GAP提供面料。
lululemon在財報風險提示中承認,“我們的產品在面料和生產工藝上通常沒有專利,競品可以仿效,如果競品採用更低的價格銷售,對我們的營收和利潤會產生影響。”
其實早在2011年,奇普曾主張收購儒鴻集團50%的股份,但董事會的意思是“投資工廠並不是公司的核心業務,我們還沒有看到其他品牌激烈競爭的跡象。”如今這個“跡象”顯現了出來。
除了核心面料失守,lululemon在設計方面也逐漸被一些新銳品牌壓過風頭。創立於洛杉磯的Alo Yoga在短短數年內營收破10億美金,而Alo所主張的“it girl”也開始取代“super girl”成爲新的時尚潮流,Instagram上的網紅如今更願意分享Alo的穿搭,勝過lululemon。
在她們看來,“it girl”的意象是“紐約上東區的富家女”,而“熱愛瑜伽的加州女孩”所指向的“super girl”更像是在描述自己的媽媽輩。這促使lululemon的高端客戶復購率下滑了9%。
“lululemon就經典款還不錯,新品都是在顏色上換來換去。”一位老顧客如此評價道。
據悉,lululemon每年推出約6000個SKU,外套的售罄率60%、T恤的售罄率40%,堆積的庫存價值高達14.3億美元。
屋漏偏逢連夜雨,4月3日,特朗普掀起全球關稅戰。
重錘之下,lululemon供應鏈紛紛中招。越南關稅達46%、柬埔寨49%、斯里蘭卡44%、印度尼西亞32%、孟加拉37%,這五個國家貢獻了公司87%的產能,高關稅勢必會提高產品成本。
競爭激烈疊加成本上升,lululemon急需尋找破局點,它將目光投向了中國。
【中國能否拯救luluemon】
上海的吳女士至今還記得,2016年lululemon中國大陸首店開業的情形,東方明珠電視塔下近1000人穿着瑜伽褲,在全球瑜伽大使Gloria Latham的口令下一起做瑜伽,“那個場面太壯觀了!”
進入中國大陸市場8年以來,lululemon每開一家店、每做一場活動都吸睛無數。
上海松江印象城店開業首日銷售額突破40萬,北京太廟的中國瑜伽大典成爲運動達人的狂歡,線上線下都賺足了熱度,就如同當年北美的火爆情景,在中國市場又開了倍速效果。
lululemon2024全年財報中,爲數不多的亮點就是中國市場年銷售額增長41%。
中國能成爲它的破局點嗎?
資本市場似乎認爲“不能”。新的財報公佈後,摩根大通將其目標價從437美元下調至391美元。
摩根士丹利分析師更是直白地表示:“lululemon的困境不在於數字本身,而在於其增長質量已經偏離了高端定位的本質。他們正在用Coach的方式經營愛馬仕。”
或許藏在財報數字背後的細節,才能看出更多真相。
截至目前,lululemon在中國大陸的門店數已達到151家,一線城市裏上海26家、北京25家、深圳14家,二線城市裏南到三亞、北到蘭州也都有開店,留給它的空白市場,不再那麼廣袤。
對此,lululemon表示,預計2025年將新增30家位於三線城市的門店。言語之中,透露出品牌將不斷下沉的傾向。
正如當年北美市場一樣,lululemon在中國大陸也拓寬了男性產品線,推出多個SKU,似乎又要進入下沉、打折的循環。
2024年“618”期間,一向不喜歡打折的lululemon推出了滿1299減100的優惠。
抖音直播間裏,lululemon的品牌主播每晚6點都會準時上線,和一衆競品爭奪流量。
“它靠瑜伽服起家,如今產品線越來越多,有點像雜貨店了。”這個高贊評論,似乎能代表國內部分“super girl”的心理。
時尚領域有一個悖論:當時尚從小衆成爲大衆,追求時尚的人就開始叛逃。此時是繼續維護品牌調性,還是去迎合更廣的人羣?
這讓人聯想到當年奇普和董事會的爭論:到底是應該聚焦高端、建立護城河,還是面向大衆、快速搶佔市場呢?
2024年2月1日,安踏集團旗下亞瑪芬體育在紐交所上市敲鐘,市值達63億美元,高管裏笑得最燦爛的除了安踏董事長丁世忠,還有一張外國面孔,他就是奇普·威爾遜,作爲股東他參加了上市儀式。離開lululemon已經9年了,他一直沒有釋懷,這一次他希望自己的理念在亞瑪芬上得以實現。
在他的腦海裏,被自己一手創辦的公司“趕出來”,最好的“復仇”方式就是幫助競爭對手取得成功,以此來證明自己當年纔是對的。
離開lululemon的奇普,是否還會上演同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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