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大通CEO傑米·戴蒙最新訪談,警告特朗普貿易戰可能損害美國信譽,企業家要做好各種天氣都能運作的準備……

格隆匯
04/16

「現在的不確定性正在對美國信譽造成衝擊。摩根大通董事長兼CEO傑米·戴蒙JamieDimon4月15日在紐約總部與《金融時報》編輯魯拉·哈拉夫RoulaKhalaf對話時表示。

他敦促美國與中國進行接觸「這不必等上一年,明天就可以開始。」

上週投資者蜂擁拋售美國國債,10年期國債收益率創數十年來最大單週漲幅。特朗普在貿易政策上的反覆,讓投資者對美國的信用產生了巨大動搖。

「我們不能掉以輕心。我不認為任何人可以把成功當作與生俱來的權利,然後就不必擔心未來。傑米·戴蒙說道。

戴蒙經常就超出銀行事務範疇的全球和經濟問題發表看法,他被視為華盛頓和全球領導人可以尋求建議的銀行家,在美國的聲望極高。

2008年他所執掌的摩根大通,是全美唯一一家處於漩渦中心卻未被波及的銀行,還於2008年3月16日標誌性地收購了貝爾斯登,使得危機時期的摩根大通在華爾街的聲望幾乎與伯克希爾齊名。

特朗普上週曾引用戴蒙的警告稱,關稅可能會將美國經濟推向衰退邊緣,隨後決定暫停大部分「對等關稅」,此舉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市場恐慌。

戴蒙指出「當他們宣佈‘解放日關稅’時,內容與市場預期大相徑庭,遠遠超出原本的談判框架,對整個體系都造成了震動不僅僅是美國,而是全球系統。

在這次內容廣泛的訪談中,戴蒙還就白宮對華爾街的態度、企業在特朗普時代的應對策略,以及他每年親自開展的全美巡迴之旅等話題發表了看法。

69歲的戴蒙也常常被問到接班人問題。過去幾年,多位潛在候選人浮現又離開。他坦言,自己最看重的幾項素質是:勇氣、好奇心、韌性、真誠在乎,以及真正的能力。

這場38分鐘的訪談,特別有價值的地方還在於回到摩根大通業務本身,傑米·戴蒙滔滔不絕講述了怎麼去考慮傳統和創新業務,以及用什麼指標去評價AI的效果等等。

And 很有意思的是,戴蒙透露等他卸任之後,可能去做有關媒體的工作,哈,想起巴菲特2015年在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對話,也說,「如果不做現在的事兒,我想成為一名記者」。

但顯然,戴蒙不是說說而已,他已經在小小計劃當中,也許是如何通過媒體去教育那些有影響力的人。

聰明投資者將主要內容精譯分享給大家。


01

關於關稅


 主持人 上週特朗普總統在宣佈加徵關稅時,引用了你的言論作為決策參考。那麼此刻你會給中國政府什麼建議,以緩和這場貿易戰?你會怎麼說?

 傑米·戴蒙 中國實際上為本國做了很多積極的事。他們確實讓一個國家從人均GDP400美元增長到今天的1.5萬美元。相比之下,美國的人均GDP大約是8.5萬美元。

關於中國,國際確實存在一些聲音。比如,從地緣上看,中國所處的鄰里非常複雜很多國家認為,中國在向他們傾銷過剩產能。

我認為我們應該與盟友協同一致同時美中之間應該接觸,應該對話

 主持人 你覺得總統應該給對方打電話

 傑米·戴蒙 我想說的是,我們不應該陷入對峙。我希望成年人能夠坐下來,互相傾聽,承認對方有道理的地方。

 主持人 你在信中寫道,中美之間應建立「尊重、強有力、持續的接觸」。但現在的情況並非如此,對吧?

 傑米·戴蒙 現在可能根本沒有什麼接觸但明天就可以開始。真的,不用等一年,只需要一個電話,或者指定一位代表去打,親自去拜訪。這種方式我們曾在其他國家問題上嘗試過,我認為是有益的。

 主持人 你覺得美中「脫鉤」是可能的嗎?現在是否還能脫鉤?

 傑米·戴蒙 如果你說長期來看是否可能?可能吧。但我認為脫鉤不該是目標。

我們應該是(這樣的立場):我們願意與你們貿易,且是彼此認為公平合理的貿易條款。

 主持人 我現在和全球許多政府與企業對話,普遍有一個擔憂:如今似乎是美國自己在破壞它親手建立的戰後國際秩序。你怎麼看?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

 傑米·戴蒙 我最擔心的一件事是,40年後我們會讀到一本書,書名叫《西方是如何失去主導地位的》。

我想說的是,一個國家可以有它的訴求,比如覺得貿易不公平、軍費負擔太重,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觀點。

 主持人 你怎麼看歐洲現在的經濟狀況?

 傑米·戴蒙 歐洲需要做得更多。

過去歐洲人均GDP曾是美國的70%左右,現在大約只剩下50%。這是不可持續的。我認為歐洲已經意識到自己需要做出改變,包括規則、監管和政策指導等。

如果他們想要更快增長,就必須改革。

我認為讓世界變得更加碎片化是非常糟糕的主意尤其是讓西方世界變得碎片化。那樣的世界可能會退回到一戰、二戰前的樣子各國各自為政,只想着如何保護自己……這種局面可能還會導致核武器擴散。

 主持人 如果這種碎片化真的發生,對摩根大通意味着什麼?

 傑米·戴蒙 我們是全球化公司沃倫·巴菲特曾經說過,只投資美國,你也能看到美國的韌性。我認為這是真的。

但對我們這樣的公司還有很多其他西方企業而言,一個強大的美國對我們是好事。如果這些都不再成立,那我們就會變得更加脆弱。

我講的是40年、50年的視角,不是三五年。


02

關於市場波動


 主持人 說到市場,摩根大通在美國國債交易方面地位重要。你怎麼看上週國債市場的劇烈波動?是誰在拋售?這種情況是不是說明了槓桿基金帶來的系統性脆弱?比如所謂的基差交易?

 傑米·戴蒙 我個人不認為這是核心問題。

市場中總是存在槓桿,這次確實有一些對沖基金去槓桿化,這是導致波動的部分原因。但真正的問題是:關稅的不確定性、潛在的報復、製造業供應鏈該如何重組……這些纔是關鍵。

當然,美元走弱、10年期國債走弱,也反映了這種不確定性。

這些短期內確實會影響市場,有些去槓桿化已經發生,可能目前告一段落了。我們走着看吧。

 主持人 你有沒有覺得市場已經到了「混亂」狀態?

 傑米·戴蒙 確實出現了快速、大幅的波動,但我不認為那是系統性混亂。

我們觀察到的大多數其他市場還是穩定的。不過信用利差確實擴大了不少。

從整體角度看,這種波動對市場來說是不好的雖然這對摩根大通未必是壞事,但市場一旦劇烈波動,就會嚇退投資者,讓人們不想持有風險資產。

企業孖展的成本也因此大幅上升。第一,基準利率本身上升;第二,信用利差擴大,進一步提高孖展成本。

這會給整個金融體系帶來更多壓力。

 主持人 有一些經濟學家在過去一週,尤其是在美元也下跌的背景下,開始提出「對美國信心減弱」的觀點。你是否擔心這點?你認同他們的說法嗎?

 傑米·戴蒙 美國仍是一個避風港。這歸功於美國的制度優勢、法治精神、創新能力、經濟增長軍事力量……這不僅保護着美國,也保護着西方世界的很大一部分。

基本面仍然很強。

但沒錯,現在這些不確定性確實在動搖外界的信心。你會不斷看到關於關稅、貿易戰的報道,直到這些問題平息下來、被解決,人們纔會重新對美國產生信任。

我在股東信中寫過:「可以接受美國優先,但不能是美國獨行。」

 主持人 你好像更關心「西方的凝聚力」而不是眼前的市場波動。

 傑米·戴蒙 是的,我擔心的不是短期市場,而是從長期角度如何強化彼此之間的經濟聯繫。如果確實有不公平的地方,那就解決它。

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我不認為任何人可以把成功當作與生俱來的權利,然後就不必擔心未來。

 主持人 你對斯科特·貝森特(ScottBessant)領導經濟的能力有信心嗎?

 傑米·戴蒙 我希望他能做好。我認識他一點點,他是個有分寸的人。

當然我並不是說我支持政府目前的所有做法,我只是認為在談判貿易協議方面,他可能是最合適的人選。

畢竟這些談判非常複雜,涉及約1.2萬個產品類別,還牽涉轉口貿易、關稅、配額、增值稅、補貼等一堆細節,已經延續了上百年。

我希望他身邊有一批對的人,能幫他制定出對歐洲、日本、韓國等國家清晰的策略。

短期內很難談出一份完備的協議,但可以先圍繞合理的原則達成一些共識。

 主持人 你覺得這種協議可能達成嗎?

 傑米·戴蒙 可能。我希望他們正在推進這樣的事情,但我不知道,我也沒有更多的信息。

 主持人 所以你無法告訴我們,三個月內關稅和貿易爭端會不會結束?

 傑米·戴蒙 沒法說。如果三個月內沒解決,這些爭端就還會繼續製造麻煩。


03

關於企業家


 主持人 摩根大通在2024年表現優異,超過了市場預期,尤其是一季度。但你也提醒過:投行業務存在不確定性,併購項目的管線也趨於疲弱。這是不是反映出一些投資者正在「觀望」?你覺得現在需要什麼才能讓投資者重拾信心?

 傑米·戴蒙 我從來不浪費時間安撫投資者。說實話,我也不太在意某個季度或一年的業績。

我想說的是,利潤只是冰山一角,是非常短暫的,取決於收入的質量。很多人總是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讓一家公司真正強大。

我們2024年的好成績,是過去15年積累的結果,而不是單單靠2024年那點努力就能做到的。

但沒錯,我們確實觀察到,現在客戶在投資上開始略微收縮,M&A合併與收購交易明顯減少,尤其是中型市場幾乎乾涸了。外國直接投資也可能會下降。

這些目前只是個別現象,但這次我認為可能確實反映了真實情況。未來你可能會在數據中看到相應的變化。

 主持人 但很多人還是希望你能說點讓大家安心的。

 傑米·戴蒙 這可不是我的職責。我只試圖如實描述這個世界描述我面對的真實世界,而不是我希望的世界。

我們經歷過繁榮與蕭條,也經歷過衰退。我對此並不太擔心。我更在意的是我們啱啱講過的那些「更大的問題」。

 主持人 現在感覺就像天天都在評估是否要衰退。你上週說,衰退概率是50%。如果你是一個企業,現在要做決策投資,這真的太難了。

 傑米·戴蒙 是啊。但你得把兩件事分開看。

我們永遠不知道未來。身為企業經營者,你要知道「未來可能會有衰退」,但你不能天天揪着這件事不放。那樣幾乎是在浪費時間。

你在建一家公司、一艘船或一項事業時,你要為所有可能的天氣做準備。

我總說,經濟就像天氣,有時候陽光明媚,有時候烏雲密佈。

你不能建一個只能在「晴天」才能運作的公司。

但有些不確定性是實打實的。比如地緣政治、關稅、報復性措施,還有監管政策的變化,這些都不是今天才出現的,有些已經存在好多年了。

比如我們會不會就烏克蘭問題達成和解?以色列會不會有和平解決方案?伊朗怎麼辦?這些都存在不確定性。

而這種動盪,可能會改變你的投資觀點。不是因為「要不要衰退」,而是你對未來的整個預期都發生了變化。


04

關於金融與實業


 主持人 白宮經常把金融和實體分開來看,強調某件事對華爾街可能是壞事,但對實業民生是好事。你怎麼看?

 傑米·戴蒙 首先我得說,我同意實業民生比華爾街更重要」。

我們為8000萬美國人、600萬家小企業、城市、學校、州政府、醫院服務,在全球100多個國家開展業務。

這些基礎的東西,比摩根大通本身的健康要重要得多。

不過,我也不喜歡人們說的「華爾街」這個標籤。誰是「華爾街」?我們的股東是退伍軍人、退休人員、全國的養老基金。這些人才是我真正代表的對象。

所以如果你說「懲罰華爾街」,你實際上是在懲罰所有這些投資者,包括那些代表工會、州政府的養老金機構。

我一直看到的是互相依存的關係每當一家大公司建廠、僱佣5000人,廠外還會創造2萬個工作崗位,這些工作崗位就出現在中小企業裏。

所以這種對立的看法是一種誤解。如果我們推動經濟增長,比如過去20年我們是每年增長3%而不是2%,那人均GDP就會多出1.5萬美元。

如果我們能把經濟增長提速,全社會都會從中受益,尤其是中低收入羣體。這一點經常被人們忽略。

經濟增長時,底層羣體受益最多;但當經濟萎縮時,他們受到的傷害最大。

所以我們的目標應該是讓所有人整個社會都能過得更好。只要我們管理好經濟,這完全是可能的。

 主持人 你現在是否已經看到企業或消費者層面出現了壓力?

 傑米·戴蒙 消費者這塊,壓力還小。

有些人說,壞賬率上升了,但這只是迴歸正常水平了。它可能會繼續惡化,但目前來看,只是回到疫情前的常態。

就業依然穩固。消費者手頭沒有了疫情期間的額外儲蓄,但他們仍在消費。

當然你很難判斷他們是不是提前消費比如擔心關稅而提前買車從最近幾周的汽車銷量來看,確實上漲了。

通常,消費者真正出現壓力,是在失業率上升的時候。所以等我們看到失業了,那時纔會真的看到消費者壓力爆發,壞賬率也會隨之上升,房價也可能下調。

至於企業,現在還可以,它們依然在賺錢。

未來三四個月,一大批公司會陸續公佈財報,屆時你會看到它們自己怎麼判斷這些關稅、這些政策對他們的客戶和銷售帶來了什麼影響。

有些公司可能會承受很大壓力,也有些可能會從中受益。你會更現實地感受到這種差異。

壓力肯定在靠近。你去問任何一個企業主,現在都在想:「這到底意味着什麼?」大家都感到某種程度的緊張。


05

關於超預期


 主持人回到一月的達沃斯論壇。當時很多人觀察到,似乎那是美國企業界樂觀情緒的頂點。大家都在談減稅、去監管,沒有太多人在講風險。你當時也是其中之一嗎?

 傑米·戴蒙 我不是。我當時就覺得大家有點太興奮了。雖然我確實在達沃斯說了一些讓人喫驚的話,但我從來沒有盲目樂觀過。

 主持人 那你覺得,美國企業界和華爾街,是否低估了這屆政府變革性的本質?

 傑米·戴蒙 我認為是的。

很多人相信「美國例外論」,我一直說,這種說法後面藏着一個巨大的「但是」(即後果)。

新冠以來的五年,美國政府靠舉債花掉了11萬億美元——這個代價,有一天會顯現出來。

這筆錢最終到了消費者手中他們手頭有了大量現金,壞賬率下降了,消費也大幅增長。這推動了經濟增長,也推動了企業利潤上漲。

我們現在每年仍有2萬億美元的財政赤字這不是小事。你要知道,花這麼多錢,是有代價的,而且這個代價很可能正在顯現。

美國是個特別的國家,但沒那麼「例外」。舉個例子:如果歐洲也借多1萬億美元並花掉,他們的GDP也可能多出1萬億,他們也會有同樣的「但是」。

他們其實也做了類似的事,只是規模沒有美國這麼大而已。

所以我覺得,當時市場確實太亢奮了。

「解放日關稅」一宣佈,情況跟市場預期完全不一樣,簡直是天差地別。這對整個系統都是一個巨大沖擊僅僅是美國,而是整個全球系統。

 主持人 當然,有些關稅後來已經取消或調整了。但現在政策的走向仍不清晰我們好像每天都在邊走邊看。

你覺得這背後有一個宏大計劃嗎?政府高官常常談正在轉型但問題是,目標是什麼?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傑米·戴蒙 我不知道。你得去問他們。

我只能說,我理解我們確實需要重新配置資源,這點沒問題;我也認為有些產業確實需要回流,尤其是涉及國家安全或不公平貿易的部分。

我們今天也在研究什麼叫製造業。

製造業其實包括很多東西,從鞋子、紡織品、傢俱,到組裝烤麪包機這類低附加值產品,再到全球最高端的技術製造。

我們需要對這些劃分有清醒的認識。希望理性最終會佔上風。

 主持人 我跟很多在歐洲的企業交流時,他們問得最多的問題之一是:為什麼美國的企業界不發聲?為什麼企業領袖們沒有更強烈地表達立場?

你當然有表達過,上週你的話也顯然影響到了政策。但你認為,美國企業界是否應該發揮更大的作用?

 傑米·戴蒙 我不確定我有沒有真的產生影響。畢竟他們每天要聽成百上千人的意見。

但我相信,有很多企業領袖正在不斷地向總統和政府團隊反饋意見。只不過當你提出意見時,必須是「為了國家好」,而不是單純為了自己賺錢。

如果你只是站在「全球化企業」的立場,說「這對我們的利潤不好」,那政府的第一反應往往是:「不接受。」

我理解他們這樣想,也不責怪他們。

而且你說「企業界的聲音」,其實這個羣體的觀點是極度分裂的。大家沒有形成統一意見。

有些人支持去監管;有些公司從關稅中受益;也有公司受到了傷害。有些企業拿到了關稅豁免,有些沒有——有些豁免是合理的,但我也希望事情不要演變成「企業集體來搶政策好處」的局面。

未來可能會出現某種共識,但目前還沒有形成。

知道很多企業家之間彼此在交流,也都感到焦慮不安大多數企業家其實是有愛國情懷的,希望把國家治理好。


06

關於摩根大通


 主持人 聊聊你的銀行哲學吧。你同時被認為是一個很「老派」的人,又是走在科技前沿的銀行家。

「老派」是說你堅持開設實體網點。但現在大家都在談數字化,為什麼你還在大力擴張分行?我在倫敦連個銀行網點都找不到了。

 傑米·戴蒙 我不認為自己老派。

我們只是遵循一個原則:什麼對客戶有效,我們就做什麼。

如果分行不再對客戶有用,我們當然會關閉。但問題是客戶還想要分行。

每天有將近100萬人次走進我們的網點。

他們來開戶、來諮詢理財、來做小企業服務、中型企業服務、私人銀行業務。我們的客戶確實需要實體網點,我們也在不斷分析哪種網點有效、哪些無效。

當然我們也非常數字化有接近8000萬用戶使用我們的各種數字產品:線上交易、支付、數據分析、線上財富管理。

我們永遠站在客戶的角度,無論是個人客戶還是企業客戶,問的都是:你到底想要什麼,我們能不能幫你做得更好。

所以我們既前瞻,也非常務實。這不是我個人的偏好,而是我們對客戶體驗的系統分析結果。

 主持人 現在很多人把摩根大通稱為「銀行界的英偉達」,你們是最早大規模投資AI的銀行之一,也開發了自己的大語言模型(LLM)。

你覺得你們需要在公司內部進行一場文化變革來接受AI嗎?

 傑米·戴蒙 我不這麼看。我不覺得那是文化轉型。

我更願意說任何優秀公司,都是不斷成長、進化、學習的組織。如果不是這樣,那你就會被淘汰。

很多企業失敗,是因為自滿、傲慢、官僚。他們自以為天下無敵,結果卻忽視了外部世界正在發生的事。

我們一直都在用科技讓服務變得更好、更快、更智能。

AI只是這個演變的一部分。我們從12年前就開始用AI了。AI能讓員工服務客戶更高效,這就是我們投入的理由。

 主持人 那你怎麼判斷,這些技術投入到底值不值得?你有沒有用什麼標準來衡量,比如AI的投資回報?

 傑米·戴蒙 我們內部有個基本原則:區分「好開支」和「壞開支」。

比如我們建一個分行,會先花一筆錢,一開始賬面是虧的,但未來會盈利——我管這個叫「投資」,而不是「費用」。雖然會計上是當作開支處理的。

同樣的,收入也有「好壞」之分——一個爛貸款帶來的收入,那就不是好收入。

所以你必須更深入去分析:哪些支出是真正有長期價值的。

具體到科技和AI,我們會把每個項目拆分來看:目標是什麼?怎麼落地?怎麼提升客戶體驗?怎麼提高效率?有沒有節省成本?有沒有新營收?

每一項都有清晰的指標。

 主持人 當你們決月供資一個技術項目時,比如AI,你們如何判斷值不值得?你們用什麼指標?

 傑米·戴蒙 我們每個項目都會設立清晰目標,它希望解決什麼問題,打算怎麼實現,時間表如何,投入多少資金,預期收益是多少。

我們叫它MPV(淨現值分析,即將未來預期收益折現到當前時點後,減去初始投資成本所得到的淨值)。比如我們曾在一個AI風控系統上投入了2億美元,現在每年能減少1到2億美元的欺詐和風險損失。

這是極好的回報,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的很多成本是在下降,而不是上升。

我們已經在多個領域用了AI,包括反欺詐、市場營銷、操作錯誤控制、客服等等。

有些項目收益可以量化,有些則是基礎性建設,比如:「把數據整合到一個更好用的平台」這是基礎,不需要討論MPV,必須做。

就像我們早期上線數字開戶功能時,有人糾結成本、集成複雜性、是否值得……我說,別分析了,客戶就是想要,你就做就對了。

有些項目不用做財務回報分析,只要對客戶更好,就直接執行。

 主持人 那你怎麼看現在對AI的瘋狂投資?尤其是數據中心那一塊。你認為這是一場泡沫嗎?投資人真的能賺錢嗎?

 傑米·戴蒙 現在確實有點不確定。我自己更關心的是:我們能不能用AI為客戶創造更好的體驗。

我不太關注開源模型還是閉源模型、英偉達芯片還是其他芯片、是否獲得授權等等。

我們正在廣泛使用這些技術,也已經在用自己的大語言模型(LLM)跑內部數據。很快我們就能把外部數據與內部數據結合使用,同時確保數據安全不泄露這是重中之重。

我認為,跟2000年互聯網泡沫一樣,有些項目會失敗,有些會成功。這不是「一刀切」的事。

現在確實砸了很多錢進去,你會看到很多錯誤的假設。比如推理成本高估、非要用大模型而忽略其實小模型已經夠用了等等。

我們內部就遇到過:有些大語言模型處理太慢,根本無法用在實時業務中。那就得換小模型,換更輕的數據庫,但也能獲得90%的效果。


07

關於接班人


 主持人 你掌舵摩根大通已經快20年了。去年你說自己可能在5年內退休你考慮接班人是什麼樣的?

 傑米·戴蒙 首先這是董事會的決定。我當然會參與,但最終決策權在董事會。他們每次會議都會討論接班人計劃,這已經持續多年。

而且每次董事會會議,他們都會有一場「無CEO會議」——沒有我在場。他們可以自己討論、挑戰思路、做出獨立判斷。

我早在BankOne時代(摩根大通前身)擔任CEO時就實行了這項制度。即使現在法律只要求一年一次,我們仍堅持每次會議都做。

他們對整個管理層都很熟悉不僅僅是直接向我彙報的人),我們會邀請五六位不同層級的高管跟董事們共進晚餐,讓他們知道這個團隊是誰,他們做什麼,這家公司是否真的在兌現承諾。

 主持人 你個人怎麼看「一個好的CEO接班人」應該具備哪些特質?

 傑米·戴蒙 我們研究過很多成功和失敗的交接案例。

我認為,一個大錯是只盯着一個特質,比如:我們要一個懂科技的領導者,要一個強營銷型的CEO。

你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人」。

必須具備以下幾個特質:注重管理細節執行紮實;具有能看穿複雜問題分析能力;對公司對員工心裏在乎,讓團隊成員能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責任感;還得有好奇心,必須不斷學習,不斷在內部或市場上問「什麼有效?什麼無效?」這其實是一種謙遜的體現這個崗位註定會遭遇很多攻擊與挫折,必須扛得住,持續前進。

你能從一個人實際的行動中,看到他的願景是不是真的存在,而不是只聽他說了什麼。

真正重要的是說到做到,做到說到。

聽到官僚主義,就該馬上打電話去處理,而不是抱怨。你要讓工作變得有趣、有意義。

這些東西,說起來是「心、膽識、韌性、能力」,但人不可能每項都完美,這是個組合。你需要組建團隊,而不是靠圈子文化。

我再吐槽一句:有些人總說公司需要一個變革型領導者」,如果你聽到這個詞,趕緊賣掉股票

一個好領導應該願意走進組織每一層的人羣,了解他們的處境,持續觀察競爭對手,發現問題,不斷提問。

他應該既是個懷疑主義者,也是個理性樂觀主義者,而不是憤世嫉俗的人。

他應該讓每一個走進房間的人,不管是什麼背景、什麼性格,都覺得「我想參與、我能貢獻」。

你得讓大家相信你真的想聽聽我能怎麼幫助這個組織、客戶和國家變得更好。

 主持人 那你提到的候選人們,都具備這些特質嗎?

 傑米·戴蒙 都有,只是程度不一。

他們都在不同崗位、不同壓力下鍛鍊過,也處理過很多新情況。應對「新問題」本身就很考驗人。


08

關於了解基層


 主持人 你啱啱完成了2024年的「巡迴之旅」,去了愛荷華、明尼蘇達、內布拉斯加、密蘇里、堪薩斯、阿肯色。那今年準備去哪兒?

 傑米·戴蒙 今年可能會去阿拉巴馬、密西西比,可能還包括新奧爾良,那些是我們啱啱在那兒開設新分行的州。

 主持人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巡迴」?不僅僅是去看分行吧?

 傑米·戴蒙 我們會和中型企業、小企業、CEO、州長、市長一起開午餐會,參訪呼叫中心、網點,也會和地方政府見面。

在路上,很多不同崗位的人會搭上我們的巴士。我可以看到我的管理團隊在真實世界的行動表現。

在巴士上,我跟櫃員、網點經理、貸款官坐在一起。我總說:「來吧——喝一杯啤酒,免罪權開啓,告訴我們公司最蠢的地方在哪兒。」

你可以發現很多問題,了解到競爭對手在幹嘛,知道我們在某個城市是否做得好,客戶是否滿意。比如我們是不是做得不夠,沒能服務好「聖路易斯X」或「奧馬哈Y」。

這真的很有趣。

我們其實已經做這種巡迴」15年了,之前我在英國也有類似做法,儘管英國沒有零售網點,但我一樣到處去見人。

 主持人 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一個地方?

 傑米·戴蒙 我都喜歡。尤其是那些中小城鎮,讓我覺得基層民主真的在起作用。

很多地方,市長、企業、大學、非營利組織一起合作,為當地修建河岸步道、吸引企業入駐、幫孩子們掌握本地就業技能。

小城鎮的民主機制運轉良好,這是非常鼓舞人心的事。

還有,創新不只在硅谷。

在奧斯汀、奧馬哈、堪薩斯、聖路易斯,我們都看到了巨大的創新活力。創新的「分佈化」也延伸到了歐洲,比如我們在格拉斯哥、都柏林、伯恩茅斯都有重要技術團隊。

我們在巴黎、倫敦辦過FinTech大會,歐洲的科技發展已經在改變世界。

 主持人 說到年輕人,如果你現在剛畢業,你還會選擇去銀行業嗎?

 傑米·戴蒙 會吧……(笑)這答案不夠堅定,對吧?

我確實會去,但我能理解為什麼有些人不願意。

現在銀行業總是被攻擊,被批評……但它的本質仍然是推動經濟增長的「飛輪」之一。它連接資本與創意,連接企業與社會,把資金分配到最需要、最有效的地方。

資本分配得好,能讓國家繁榮;分配得差,也能毀掉國家。

而這不僅是銀行的事,也包括創投、私募、對沖基金等所有資本推動者。

更重要的是,每天早上你讀新聞,幾乎每一條都與你有關你身處時代的交匯點,人們也喜歡跟你在雞尾酒會上聊兩句。


09

關於個人


 主持人 但這確實是個節奏快、風險高的行業。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有沒有其他職業可能性?

 傑米·戴蒙 我一直對媒體很感興趣,雖然我經常批評它(笑)。

我現在其實有一個小小的媒體計劃,等我卸任以後,可能會去做點事。

我認為所有媒體都應該做的某件事但我現在還不說。

我認為媒體的真正價值是教育公衆,但更重要的是教育那些有影響力的人——比如其他媒體、國會議員、行政官員、全球政界人士、幕僚等等。

他們很多時候就是從媒體上獲取信息。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有時候我們對他們發佈錯誤信息提出批評在不了解全貌之前,就做出二元判斷,結果說出一些完全錯誤、甚至誤導性極強的言論。

 主持人 你平時讀很多歷史書最近在讀什麼?

 傑米·戴蒙 最近在看一本關於艾森豪威爾的傳記。

我牀邊總是堆着一大堆書,不過最近實在太忙,光是那些小危機、寫股東信就夠我忙的了。

 主持人 你有沒有認真考慮過競選總統?

 傑米·戴蒙 老有人跟我提這個話題。(笑)

我還特意問過一個人:「這到底意味着什麼?」他說:你要犧牲一切,包括家庭,整整一年走在路上,籌錢、拉票……

我當時就覺得: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主持人 可你不是已經一直在高強度工作了嗎?你平時怎麼放鬆?

 傑米·戴蒙 我會花大量時間和家人在一起。

我的女兒們總是說:「爸,你需要些興趣愛好。」

我說我有啊:我們一起出去喫飯、燒烤、度假,過去一起滑雪,現在還會一起看書。

我喜歡讀歷史、喝紅酒、聽音樂、遠足。

我不能打網球了,但以前我們一家人常打。我不喜歡豪車,不去什麼黑領帶晚宴,也不上紅毯。

我週末會去鄉下的房子,孩子們都會來,我有7個孫子孫女他們是我最大的「愛好」。

我確實很愛歷史,如果有時間我會坐下來讀點書。

我還沒開始聽播客,雖然手機裏塞滿了別人推薦的。我有時候獨自走路、在跑步機上,也喜歡靜一靜。

我不喜歡大腦每一秒都被信息填滿更喜歡留點空間給自己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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